关于去Y国的事，唐永琎亲自找邢枝谈了一次话。
他把出国留学的利与弊做了系统的分析，最后得出结论：只有利，没有弊。
“负责这个项目的是我读博士时的同门师兄，在这个领域的造诣和地位比我要高得多，能跟着他，对你将来的职业生涯有很大的好处，可以让你少走很多弯路。”
唐永琎说：“你这次过去，他会亲自担任你的研究生导师，如果将来你想继续读博，也可以选他做你的博导。”
“他能提供给你的平台、资源以及人脉，是咱们这个事务所远远不能比的。”
邢枝安静地盯着，感觉内心里的那颗种子在慢慢苏醒，亟待破土而出。
但梦想终归不是悬浮在云端的，考虑到现实条件，她也有顾虑。
Y国的消费水平普遍比国内要高，她在网上查过，一年的生活费和学费加起来起码要几十万。
这笔钱对她来说无异于天文数字。
上次听孙宗玮说过，因为这个留学名额是通过共同合作项目达成的，因此学费可以走项目补助减免渠道，但生活费还是要靠自己。
她工作这几年挣的钱都被家里人以各种理由搜刮走了，卡里的几万块钱在庞大的生活费面前，简直是杯水车薪一般的存在。
机会难得，条件有限，她一时也拿不定主意，打算等有空了找纪予铖商量一下。
学业重要，他同样也很重要。
邢枝不想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就把这件事草草定下，她想征求他的建议，好好商量一下该怎么办。
毕竟，一旦出国的话，实习再加上读研，就意味着至少三年的跨国异地恋，这对两个人来说，都将是个不小的挑战。
何去何从，是去是留，如何选择，总要有个说法。
如果他同意，费用这方面可能需要他的助力。
但纪予铖最近回北城了，不知道具体是什么事，好像还挺忙的，两个人一天也难得有机会说上两句话。
出国这种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电话里一句两句说不清楚，还是等他闲下来再说吧。
邢枝没有明确回复。
先是极有诚意地感谢了唐老师对她的看重和栽培，然后委婉表达了自己的顾虑。
她说：“唐老师，我会慎重考虑的。”
……
午休时，李文婷打来电话，让邢枝陪她去一趟医院。
邢枝一听就急了，连忙问是怎么回事。
李文婷不肯说，只说一个人在医院有点害怕，希望她能过去陪着。
邢枝没敢耽误，立刻找孙宗玮请假，开车赶了过去。
到地方才知道，李文婷怀孕了，已经预约了下午的人流手术，孤零零的一个人，身边没人陪。
邢枝没经历过这种状况，显得有些茫然无措。
一时间不知道是该关心李文婷的身体，还是该安慰她的心情，亦或是谴责杨景旭这种吃干抹净不认账的不负责任行为。
倒是李文婷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没有表现出丝毫的不舍或伤心。
她谈笑自如，反过来安慰邢枝。
“有钱人家的公子哥都这样，有钱有时间，精力无处释放，到处找小情儿，玩一阵就换，无非就是图个新鲜感而已，我早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没关系的。”
李文婷神色自然，唇角带笑：“有未婚妻，家族商业联姻，有钱人的常规操作。双方有没有感情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通过一桩婚姻就能让各自的家族事业更上一层楼，根基更稳固，何乐而不为呢？”
“零风险，低成本，高收益，有钱人个个都精明，这笔账，他们算得比谁都清楚。”
邢枝一言不发地坐在一旁，安静陪伴，做个合格的倾听者。
心底却是怎么也没办法平静。
商业联姻，这事她多多少少也听过一些，但总觉得离自己很遥远，从没真正地关心过。
可如今，这已经是她第二次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真切感受商业联姻带来的影响了。
第一次是听纪予铖说起他父母的不幸婚姻，今天是第二次。
遥远么？曾经认为永远都不可能跟自己扯上关系的事情，如今看来，似乎也不是那么遥不可及。
李文婷和杨景旭的关系，不正如她和纪予铖的关系么。
虽然知道现在考虑这些事情为时尚早，但这次的主动和好，她是下定了决心要和他好好走下去的。
一直走下去，就总要有面对这些问题的时候。
“商业联姻的结婚对象是千挑万选出来的，门当户对，旗鼓相当，对家族事业发展百利而无一害，绝不可能是你我这样的普通女孩。”
李文婷语气平静地说：“越是有钱人就越是在意这些，家庭、地位、财富、名望、人脉、资源，缺一不可。婚姻不仅仅是两个人的结合，更是助力家族利益节节高的梯子。”
“像咱们这种人，玩玩而已，上不了台面的，谁都不能当真。”
邢枝抿了抿唇，没说话。
心脏却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用力握住了，狠狠挤压揉搓，痛意蔓延。
虽然不想承认，但“上不了台面”几个字的确刺痛了她的神经。
和纪予铖在一起的每一天，邢枝都在想，他到底看上她哪儿了？明明家世背景相差那么多，他为什么偏偏对她情有独钟？
先前不敢正视自己的内心，一方面是因为自身家庭负累的原因，还有一方面是自己的自卑心理作祟，潜意识里认为自己“不配”。
不配和他站在一起，不配拥有他，才一而再再而三地胆怯、退缩、推拒。
可后来，纪予铖用实际行动证明，他对她是真心的，是无可挑剔的，所以她才敢主动和好，说要和他一直在一起。
她将那些可怜的敏感自卑和患得患失都藏起来，只专注于他这个人本身，只努力经营和他的感情，给自己一个追求幸福的机会。
可现在李文婷的话却是在明明白白地告诉她，她所专注的这个人是假的，玩玩而已，不能当真。她努力经营的这份感情也是假的，是游离于婚姻之外的，是“上不了台面”的。
邢枝从不向往婚姻，从父母的言传身教中，她甚至还有些排斥和厌恶婚姻。
但这并不代表着，她能坦然自若地看着纪予铖和别人手牵着手站在阳光下，而她只配活在见不得人的阴沟里，做别人婚姻里的那只“上不了台面”的蛆虫。
恶心了自己，也恶心了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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