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天峰有独属于茅山的名称——大茅。
踏上登天路之后，行至半途又是一番风景。
在山水之中，隐隐绰绰间，突兀冒出八峰，拱卫主峰。
名字趣味相似，依次是二茅峰、三茅峰，最后是九茅峰。
楼台亭阁矗立于山峦之间，每一座道观都粉墙黛瓦、雕梁画栋、飞檐斗拱。
满目的青砖灰瓦，足有数百高低不一。
每一栋木石砖楼，每一扇雕窗里都可看到历史的痕迹。
门外沧桑，门内过往。
飞禽穿梭在云间，走兽匿于山林。
当属白鹤似神仙，“云鹤有奇翼，八表须臾还。”
九叔步伐放缓，同许仙讲述着茅山，如数家珍道:“此九峰，至三茅往下细分符箓、法器、风水、雷法、丹道、医术六脉，各峰约有二百余人。”
“二茅是讲堂之所，三茅是杂事堂，专处理世俗之事与山内无关修行的杂事。”
“你不在山中久住，就不与你细说了。”
步距间，偶遇诸多同门道人，年岁都不低，两鬓斑白。
他们上前与九叔攀谈，九叔面露无奈之色，闲聊一二。
他久不回山门，当知他回山的熟人有两三个，但绝非有如此多。
有意无意的审视着许仙，有摇头者、亦有点头者。
临走之际或多或少会拿出见面礼、压岁钱，通通塞到他怀里。
走走停停，总算来到九霄万福宫外。
大殿敞开，有两排的七星灯一字排开。
殿中央卧着一老者，左手撑地，右手拎着酒杯横在膝盖摇晃，酒壶随意的扔在地上。
九叔眼眸中蒙上一层哀伤，再不复淡然，步履匆匆跪在眭先凤面前。
声带轻颤，哭腔道，“师父，没有办法了吗？”
“莫哭、莫哭。”
眭先凤醉眼朦胧，扯着九叔的胳膊，举起杯中酒同坐在地上，洒脱道，“来喝酒。”
将情况尽收眼底，许仙心里有了判断，默默坐在地上，给出师徒两人倾吐思念的时间。
这长明灯不单是用以照明，而是另有他用。
史上，有两人也用过七星灯，一位是明朝刘伯温、一位是蜀相诸葛亮。
七日之内，四十九盏七星灯之主灯不灭，可增寿一纪。
但是向天借十二年，是要偿还的。
而殿内不止四十九盏，每增添一盏，死后便多一倍代价。
代价是何，只有眭先凤知。
两人相处方式不与他和九叔。
眭先凤像个顽童，接连拉着九叔的手碰杯，九叔带来的佳酿眨眼间去了一半儿。
“嗝～”
眭先凤打了个酒嗝，寻着殿内第三个身影，嬉皮笑脸道，“你徒儿呢，刚才还在呢，怎么就走了。”
九叔一拍额头，忘了正事。
拉着许仙的手，细声道，“师父，许仙这儿呢。”
眭先凤握住许仙的手，脸也探了过来，似乎要看清他的脸。
许仙稳稳的不动，手掌被握，像是裹了层树皮，坚硬又粗糙。
他唤了一声，“师祖。”
眭先凤听的喜笑颜开，冒出的醉言，“与梦中声线一般，算上这儿，咱爷孙俩也见了三次面。”
“不必拘束，当做自家。”
九叔拭去泪花，疑惑道:“见了三次？”
许仙直视着眭先凤，先答道:“在我之灵台与师祖有一面，应是第二次见面。”
轻饮着佳酿，眭先凤眼中的醉意一扫而空，复而又弥漫混沌，他摆手示意继续说。
“第一次，我与师父遇见石坚师伯，救了一休大师。”
许仙黑眸浮露锐光，想在眭先凤求个答案。
而平淡的一句话，在九叔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他想到 —— 空想王国！
“哈哈哈、聪慧，是如此。”
眭先凤大笑，震得大殿上的金粉扑簌簌的落下。
“当日，师祖便仙逝了。”
笑声中响起许仙斩铁截钉的断言。
眭先凤笑声蓦然一断，炯炯有神的看着许仙。
许仙怡然不惧，大大方方。
“许仙…”
九叔训斥道，却被眭先凤的一言打断。
他不可置信，那两个字竟是“正是”。
眭先凤变回了顽童，不满的瞪了一眼九叔，“大惊小怪的做什么。”
“这满屋子的七星灯，你看不出来吗？”
“看不出来，你就不会跪在我面前。”
说着说着，他终是显出了老态，不舍的看着九叔，“我早该死了。”
“偷了二十年寿命，不人不鬼的。”
“看到你们能撑起茅山，我无憾了。”
浓烈的情感掷入酒杯，晃动的酒液更烈、更香，眭先凤一饮而尽。
他洒脱一笑，直视着许仙，“还有一事，要问个明白。”
“人、道、神，你选哪个？”
九叔沉默，背都佝偻了，坐在两人中间，无形的抉择拉扯着他。
他不能偏向一方，一面是爱徒，一面是恩师。
他从眭先凤眼中看到了光，希冀之光。
许仙叹声道，“非要做个选择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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