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条路，按照老人体力和刚刚的负重，走到家，是需要一个小时的吧。
小区将至，雨几乎快停，山鸥恰好看见正打开门、出来透气的保安，她按下车窗，将车身往门侧靠了靠。
“大哥，来，抽支烟。我想问问，我们小区收废品的阿姨，你认识吗？”从烟盒抽出两支烟，她侧身往副驾打开的车窗将烟递给、门口穿着制服高高瘦瘦的男子，脸上浅浅笑着。
这个瘦瘦的眉头一颗大痣男人，业主路过都喊他小王。
他见女人生得好看，开好车，双手接下烟，毕恭毕敬替山鸥先点燃：“她呀，姓杨，一年前找到我们小区，求着我们让她进来收废品，看她家庭困难，没什么恶意，加上几次三番恳求，我们队长便答应了。”小王回忆。
晚上给老人上药时，山鸥就察觉，比起半年前见到的面孔，她几乎是直线消瘦的。
“她家庭怎么困难呢？捡垃圾能挣几个钱？”山鸥吐着烟圈，若无其事问道。
小王叹了口气，望向远处的路灯，嘴唇轻抿，无奈道：“害，她爱人癌症早期，儿子在国外留学，一个人既要承担孩子的学费，又要负担爱人的医药费，她也没什么文化，只有不分日夜地捡垃圾。”
山鸥了然，不多浪费时间，告别小王后，迅速掉头，循着刚刚的路线，找了回去。
望着驶离的后尾灯，小王站在原地，悄悄竖起了大拇指。
山鸥恍惚，仿佛山敏因病离去就在昨天，那种无能为力，是她无论自责多少次都无法弥补的。
她现在这么努力，除了不想让林潇羽瞧不起外，更不希望身边有人面对疾苦时，自己没有能力帮助他们。
山鸥一刻都不想再等，早一刻，便多一分希望。
车停在照相馆前，她顺着刚刚后视镜中老人离去的方向，一条巷子一条巷子地摸黑探寻，一脚踩过积水，一脚踩到只剩一半的包子陷，她仍继续前进着。
深夜12点，连风都没刮起一阵，肃静地可怕，山鸥甚至不敢往回看，也不敢抬头望，手机照着前方，硬着头皮往前赶。
快到巷子尽头时，一束微亮地暖光透过塑料袋蒙的窗，出现在巷口处尽头。
山鸥大步走上去，没有一秒犹豫，敲响了破旧的卷帘门，即使轻轻的，卷帘门却发出震耳欲聋的噪响。
她猜，这一定是杨姨家。
门被拉开时，像似冲着她嘶吼，发出的声音响彻黑夜，直抵耳膜。
山鸥紧张了。
“小姑娘，你怎么来了？”老人站在门口，一脸错愕。她犹豫着要不要请她进去坐坐，回头看一眼堆满垃圾的房间和躺在床上久病不起的爱人，显得十分局促。
山鸥眼底猝然闪过一丝惊愕，她没想到他们的住宿环境在垃圾堆里。
马上，她脸上漾着不大自在的笑，战战兢兢道：“阿姨，是这样的，刚刚我听保安大哥说，您家里有人生病，我想着来看看您家人，看有没有什么可以帮上忙的？”
她不确定，杨姨是否愿意她插手这件事。毕竟，没人愿意将自己的伤口暴露出来，等着别人可怜。
山鸥害怕杨姨拒绝她，可她更害怕，杨姨因为爱人得不到应有的救治而遗憾终身。
杨姨眸光暗沉，望着躺在床上的爱人，没有马上说话。
一向懂得察言观色的山鸥，蜷紧指节，等着杨姨开口。
通过杨姨的神情，她解读出来是：她不想接受自己的好意。
“小姑娘，阿姨先谢谢你，你好意我心领了，你要真想帮我，以后多介绍些活，或者多留些纸皮废品给我就行。”杨姨紧攥发黄的衣角，一鼓作气道。
山鸥这次，听出杨姨的无助，她敏锐察觉到她眼里偷偷隐下的水光。
“阿姨，没关系的，我开了公司，我有钱。我就当借给您，您儿子以后出来工作，有钱就还给我，没钱我也不需要，再不济，您就天天给我打扫卫生做饭，我公司也缺人，用劳动力抵扣也是可以的。”山鸥握着杨姨略显粗糙的手，试图说服。
“难道，您真的就为不好意思，放弃儿子的前途和爱人的生命吗？”见杨姨还在犹豫没说话，山鸥继续鼓励。
“我把钱借给您，您爱人身体好了，儿子工作，三个人一起赚钱还我，不是更快吗？这样的话，你们一家人就可以一直在一起，我们都不吃亏。”她苦口婆心，希望能说服杨姨，希望可以看到一家人好好的。
杨姨抬起头，颤抖着唇却什么也说不出来，泪水早已打湿脸庞，她松开山鸥的手，屈膝跪了下去。
山鸥惊慌，就要上前搀扶，杨姨抽开她的手，抹去眼角泪痕，哽咽道：“小姑娘，谢谢你，以后你有什么需要做牛做马，尽管吩咐就是，我现在无以为报，只有通过这样来表达感激之情。”杨姨就是不肯起来。
见她执意如此，如果能让她好受一点，也好。
“谢谢您！”杨姨俯首叩拜。
山鸥别过头，她觉得自己受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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