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拂过丞相府上空，徒留一室的花香。
宴席正是靠近花园，虽荷花衰败，可还余有今秋移栽的桂花，风儿吹过，十里飘香。
“大姑娘可有空？”众人走后，孙芊儿带着元娘紧随其后，可还未到宴席，她却是试探着开口。
“自然。”元娘敷过细粉的面上此刻被风一吹染上了淡淡的红晕，竟显出一丝娇俏。
二人相视而笑，携手入了花园的亭子。
眼下的场景一如几月前，不同的却是没有了满池的荷花。
“荷尽已无擎雨盖，菊残犹有傲霜枝。”元娘心底漾着纷杂的思绪，喃喃出声。
“大姑娘的心境果然与旁人不同。”孙芊儿顺着元娘的目光看去，微波荡漾的水面上仍是那日枯败的荷花，“可夫人却说荷花枯败，徒留残荷清骨，毫无美感。”
“所以这便是你恨她的原因？”元娘没有撤回目光，一双眸子却是更加清亮。
“恨她？不，妾不恨她。”孙芊儿的身形一顿，，低垂的眼睫下，分不清她此刻的情感。不多时，她勾了勾嘴角，反问道，“大姑娘可曾嫉妒过旁人？”
“不曾，世事无常，世人所走的每一步都是注定的，嫉妒又如何，羡慕又如何，终究不是自己的，又何苦强求。”元娘淡然一笑，语气低沉悦耳。
若是从前的婉娘，必不会如此自怨自艾，她骨子里是藏不住的洒脱，哪怕飞蛾扑火，也会乐在其中。
可现下的元娘却早已失了那份洒脱。
“好一个不必强求。”孙芊儿收回目光，侧头望着始终神色淡然的元娘，终是红了眼眶，“从前的我也是这样想的，可是我却还是控制不住嫉妒的种子在我心底生根发芽。我嫉妒少卿和夫人之间的感情，我嫉妒他们相濡以沫，我嫉妒他对夫人惯有的温文尔雅，他留在夫人房里的每一晚，我都嫉妒得发狂。”
“恭喜你，眼下你不是已经如愿以偿了么？”元娘的语气很平，带着若有似无的了然，“你已然是丞相府第一人了，今日为何又与我说这么多。”
“我不在乎名分，不在乎别人怎么看我，我也只是想要少卿心里唯一的位置而已，从始至终也没想过要她的命。”说到激动之处，孙芊儿面色有些涨红，她缓缓调整了下自己的情绪，继续开口，“我知道自己即将临盆，那日的事确是意外，可我还是利用了此事，可她却真的死了，我……”
“你说袖娘死了？”元娘终是将目光收回，透进骨子里的凌寒秋风刮起她的衣角，也渗进她的心底。
元娘还不知道袖娘的死讯，刚才也只当袖娘失宠被软禁而已，眼下更是被震惊得瞪大了眼睛，可须臾间便敛起了情绪，压下心头的疑虑。
“前几日她在雅韵轩与少卿发生争执，触桌而亡。事后丞相嘱咐全府上下三缄其口，我知道此事与我脱不了干系，日日夜不能寐，却不能与旁人诉说。”孙芊儿眼下的乌青早已被粉盖住，可她此刻的神情却是不像在说谎，周遭更是散发出疲惫的意味。
元娘从她的话里，也是明白了事情原委，聪慧如她，自然知道袖娘的死与孙芊儿无关，按着裴元修如今的性子，定是他从中干涉才会致使孙少卿二人夫妻情断。
若说李袖娘一生最在乎的事，除了她引以为傲的嫡女身份，便是身为丞相府继承人的孙少卿了。
若孙少卿与她决裂，袖娘在这世上便再无眷恋，怕是这才是她身死的最终原因吧。
“人死不能复生，既然你已经得到自己想要的，又何必日日苦恼。”元娘自纷杂的思绪中回过神，侧头道，“今日的事我不会和外人说，你就安心在丞相府享受自己的人生吧。”
说罢，元娘招手示意石榴，随后借着她的手出了亭子。
“大姑娘，从前有些事是我对不住你，你绣得肚兜我都收到了，我欠你的日后必回报答。”孙芊儿望着元娘纤细的背影，终是将憋在自己心底许久的话说了出来，言辞恳切。
而听到此话的元娘也只是身形一顿，终是没有理会孙芊儿，再一次抬脚踏上了小径。
此刻显然已过了宴席的时辰，再进去恐惹祸端，元娘便带着石榴转身上了廊桥，出了孙府。
“姑娘，车在这边。”寒夜守在孙府门口许久，眼见元娘踏风而来，他连忙迎上前去，拱手开口。
“好。”元娘自是明白寒夜此来何意，也不多做推辞，转身随着他上了马车。
果不其然，马车内正是几日未见的裴元修，此刻他正阂着眼斜靠在软榻上，闻听响声，长长的睫毛微微抖动，一双眸子便落在了元娘的身上。
元娘坐在他对面的软榻上，垂着眸子开口：“王爷。”
裴元修依旧保持着靠在椅背上的姿势，眼见元娘开口，也只是侧头，轻描淡写轻描地“嗯”了一声。
元娘也不再理会，抬手裹紧了袄子，听着马车辘辘的声音，闭眼假寐。
裴元修抬眼，直勾勾地盯着元娘，半晌开口说话，话语里显然多了几分认真：“大夫开的药你可有按时服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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