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裴止，随母姓，没有父亲。
从小，我就知道自己是个与别人不同的孩子，因为我没有家，只有母亲带着我东奔西走。
一开始，母亲想通过干杂役，当丫鬟来养活我们娘俩。可没人肯要一个体弱多病，还带着儿子的女人来做活。接连碰壁之后，母亲为了活命，开始辗转流连于各色男人间。
就是在我八岁，母亲换到第五个男人的时候，她死的。
死的时候紧紧地抓着我的手，跟我说，“你真是拖油瓶，命真硬啊，怎么饿都饿不死，怎么丢都丢不掉。我真后悔，生下你这孽障！”
也是在那时，我才知道那日市集上，母亲借口买糖果，此后一去不复返那日，不是她迷路了，而是她根本没想过要带我回家。
难怪他看到我满身泥泞爬回来时那么惊讶。
母亲死后，我成了孤儿，也成了村里人人都能欺负，都能踩一脚的对象。
之前跟母亲好过的那些男人嫌我晦气，一边离我远远的同时，一边散布我母亲的谣言，说她生性放荡，天生下贱命，连带着生的儿子也下贱。
我打了他们。
而后换回来了一顿毒打。
村子里没人喜欢我，也没人在乎我。我没家没亲人没朋友，但我有手有脚，我能抓田鼠，掏鸟窝，叉鱼……
只要饿不死，我就算又活了一天。
我的童年就是这样，没什么可值得提的地方。暗无天日，了无生趣。
我有趣生命的开端，是从遇到雪幽昙开始。
那年我十八，刚打完那几个嘴里没毛，说话难听的家伙，一转头，就瞧见了水里飘来的尸体。
我没看清尸体长什么模样，只瞧着他身上那身衣裳料子不错，扒了就往身上套。也正是因为这身衣裳，我被带着跟其他候选弟子，一起登上了苍牙山，见到了雪幽昙。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那么高高在上，美如菩萨的男人。
所以当他居高临下地望着我，问我愿不愿意当他的徒弟的时候，我几乎是想也没想，就答应了下来。
不是因为当徒弟能填饱肚子，也不是因为当徒弟能活得更容易，而是我单纯觉得，若能日日看到这张菩萨般的脸，也不错。
雪幽昙对我不算冷淡，甚至相较于其他师兄弟相比，他对我，似乎格外留意一些。
这个留意，除了时不时挑我毛病，借故惩罚我之外，还有别的。
比如，他会亲手指导我剑术，带我去御兽的时候也会将我护在身后，还会在我生病发烧做噩梦的时候，握着我的手，用灵气为我驱散梦魇。
雪幽昙对我好坏参半，但对于我这种从小就没见过什么光的人来说，雪幽昙的一点点好，只要是出自真心的，我都会觉得很开心。
所以随着日子久了，我也开始回应雪幽昙的好。
我知道幽冥川的冥芝草对修为促进大有裨益，虽说对雪幽昙来说，这草不值一提，可我还是跑去采来，顾不得身上的伤，就眼巴巴捧着草给雪幽昙送过去。
雪幽昙拿着那草，眉眼发着光，甚为激动，应当是喜欢的。
可我在那时，却听到了另一道声音道，“男主这是被我感动了？！也不枉费我这些日子明里暗里刷好感了呜呜……”
我能听得清楚，那是雪幽昙的声音，可视线里，雪幽昙并未开口。
自那以后，我一直能听到雪幽昙的心声，知道他对我的每一个好，都只是为了他口中的“任务”和“好感”，也知道如果没这层羁绊，雪幽昙甚至根本不会正眼看一看我。
雪幽昙似乎知道我每个阶段的人生轨迹，他会给我制造机会，让我偶遇到我“命定”的那个人。
那个从我进苍牙山开始，就伙同其他弟子揍我，处处给我找麻烦的大师兄萧亦衡。
每次跟着他的想法与萧亦衡相处完后，雪幽昙似乎都很满意，进而跑过来刷我的“好感”，与我嘘寒问暖。
可他嘴上含喊着我“乖徒弟”，心里想的却是如何逃离我这个“魔鬼”。
在雪幽昙的心里，我喜怒无常，天生就是个要毁天灭地的。他畏惧我，害怕我，讨厌我，却又不得不与我虚与委蛇。
真是有够虚伪的。
比我那个母亲还虚伪。
为了跟雪幽昙对着干，我越发厌恶萧亦衡，转头开始接触其他的女人，与她们都亲近。我似乎热衷于向雪幽昙证明，我是有人爱的，只要我稍微勾勾手指，那些女人就会对我趋之若鹜。
于是雪幽昙开始苦恼。
苦恼他自己想错了方向，苦恼我与他与他设想中的走向出现了偏差，苦恼是哪里出了问题。
见我没被他“感动”，见我脱离了他的“掌控”，雪幽昙就打算来杀我。
我还记得那晚，雪幽昙端着酒壶说今夜月光好，要我同他喝上一杯。
喝酒的时候，雪幽昙问我，“为师对你好吗？”
“不好。”
“你会怎么对待对你不好的人？”
“杀了。”
“那这么说，你若是有本事，也想杀了为师？”
“……”
我没回话。
因为我知道，雪幽昙的心声已经替我说了话，饶是我说再多，雪幽昙已经认定我会在不久后杀了他。
所以他决定对我下手。
他握着酒杯的手都在抖，一看就是从没杀过人。却还是向着我递了过来。
我听到他的心声说，“男主你可别怪我，眼看着已经快到麒麟锁剧情了，你的好感度刷着刷着就停滞不前了，你不死，我就完了。”
虽然最后，雪幽昙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被桌子绊了脚，将那杯有毒的酒给摔了，没递到我嘴边来。
但从那刻起，我就知道，在雪幽昙眼里，我从来只是个可以随时被舍弃的，可有可无的东西。
那我只好先下手为强。
杀了他，将他做成标本，供在房中，我也能日日见着，日日把玩。
杀了他，我也不用再听到雪幽昙心口不一的话，不用见他日日与自己虚与委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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