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儿气急败坏，恨声道：“我当时就说，我无事，你们非不听！不行，我现在就去，现在一定要去！”
夜深人静之时，春儿刚刚苏醒，便扶着腰身就要起来，被一旁的侍女劝道：“皇后娘娘有令，您不必今日……”
春儿不耐地推开她，“你不懂，快，扶我现在就去！”
她等了多久，怀孕七个多月了，她依然强烈要求着非要赶过来，就是为了见主子一面。若为了自己的身子，就这么把时光磋磨了过去，那她岂不是白来一趟？
想到来时自己对张旭的百般保证，她咬咬牙，就算有负于他，她也得去！朝身边的人吩咐着为自己披个披风，低首摸了摸肚皮，嗔道：“你若想折腾你老娘 ，你就折腾吧！反正我也坚持到地方了！”
旁边的侍女低首抿唇，被春儿瞟了一眼，立刻正了颜色。
春儿扯了扯颈间的细带，摇了摇手，“算了，我自己去！”这一路上，无论他们多么精心呵护，自己这孕期反应实在是大！从怀这胎开始，她便日日不得安生，先是染了一场风寒 ，让她卧床半月；而后又是接连不断的呕吐，每日里除了睡觉，不能动弹，不然就吐个不停！
本以为，坐了马车，一路疲累，或许便吐得不那么厉害了。可是，谁想到，更是越发严重！
推门而出，一股夏季温热的清风扑向脸颊，春儿抬手轻轻拍了拍脸，瘦削的颧骨下深陷的凹窝，一下子就感觉得到！她微微苦笑了下，想必如今的自己，正如张旭所说：“你不如不去，若是去了，瘦成这样，再把太后娘娘吓昏过去可怎么办？”
可是，她铁了心非得来，谁也阻挡不住！张旭实在无法，这才在她百般保证一定会护住自己和孩子的条件下，同意了她！
“主子一定不会吓到的。她那么坚韧的一个人……”
春儿嬷嬷念着，手上的帕子攥成一团。徐步来到了程莞的屋前，她轻轻抬手挥退了了侍候的人，推门入内，一股浓烈的药味刺激得春儿立时掩了掩鼻，胸口似是翻滚了下，“呕”了两下，倒是还好，并没有其他感觉。她微微含笑抚了抚肚子，低声道：“好孩子！”
绕过牙白屏风，烛火之下，程莞的脸苍白如纸，眼窝深深地凹陷着。春儿的泪意，一下子冲到了眼中，啪嗒啪嗒地开始滴落起来。
她矮身蹲在榻前，痛声道：“主子，您怎么这般不心疼自己？”
榻上的程莞一动不动。
春儿伸手攥紧她的纤细手指，喃喃道：“主子，都以为您最爱琵琶，其实，奴婢知道，您喜欢果茶，喜欢手谈，对不对？您这双手，生得这样美，不弹琵琶，连奴婢也觉得可惜了！”
春儿轻轻笑了，“可是，奴婢知道。您说，您小时候是为了母亲而谈，长大了又是为了活着而谈，从来不是为了自己！”
“只有果茶，只有对弈，能切切实实地能让您感受到是为自己，为自己心里的那份宁静。对不对？”
春儿抬手抹了下眼泪，“我猜，小蝶都不知道吧？不过，别苑清幽，想必，罗相一定是知道的。奴婢看他实在是个性子细腻的人，又学富五车，想来，对弈之事于他更是擅长！”
“您时常与他手谈吗？他有没有您下的好？我猜，您下的好吧？毕竟，罗相前半生困于生计和朝堂，后半生又忙于别苑事务，恐怕没有您研究的透呢？”
一阵凉风袭来，春儿起身仔细地关了关窗子，腹中胎儿似是动了动，许是怪自己蹲得久了。她轻轻抚摸了下，呢喃了一声，“乖。”便又蹲下，“主子，您得快快醒来。您知道吗？我曾听小蝶说过，罗大人，尤其是罗老夫人，他们并不相信罗相已逝世了。所以，她也不信，您会一直睡着。奴婢也不信！”
“您快点起来吧，万一哪天罗大人真的把罗相寻到了，您不是又有了对弈之人了吗？这里多好啊，不似上都人多繁杂，若非张旭，我真想陪您留在这里啊。”
春儿忽然轻笑了下，附耳道：“主子，以前初见罗相时，我真的觉得他真是书呆子啊！谁能想到，罗相他竟然……真的是书呆子啊！您知道吗？奴婢有一次在上都刘府的宴会时，听闻罗相曾经的那位，再嫁了，隐隐约约听到她那母亲与人低声言语着：虽不及从前富贵，但一门心思却都在她的身上的，不似罗……满脑子不在府里……”
“主子，您说，罗相这么执着的人，他会舍得就这么撒手人寰吗？说不定，他等在某个地方，等着您醒来，去救救他呢！”
“主子，您听到奴婢说的了吗？奴婢什么也不知道，奴婢只是觉得，似您，似他，都不该是如今这个结局……”
说完，春儿轻轻伏在榻边小声地啜泣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春儿感到鬓角传来些许温热，挣扎了许久，抬起眼眸，正迎上程莞那充满倦意的眼睛。
春儿却欣喜道：“主子，您醒了？”
程莞轻轻合了合眼睛，算是回应，嘶哑着声音道：“你……你……怎么……”说着，用手指着她的肚腹，眸中尽是担心。
春儿连连摇头，“没事没事。昨天她乖得很。一晚上没折腾我。奴婢这就为您寻太医去！”
程莞微微摇头，轻轻抓着春儿的手，想说些什么，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她隐隐听到，春儿似乎在说，罗永在等着她去救。她不知道怎么了，梦中的她，忽然变得心神不宁起来。她急急地去寻罗永，却发现，一切都成了幻影！
她焦急，她担忧，慌张之下，她蓦然睁开眼睛，这才发现，自己还躺在榻上！
回忆如水，瞬间淹没了她。
罗永落崖，不知所踪。再看看榻前的春儿，恐怕时间已经过去不少了。
她轻轻咬了咬唇，“好。”
春儿连连点头，脚下匆忙地出了屏风，高声道：“快寻太医，太后娘娘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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