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区长来了。”
陈雨是个知识份子，一直戴着黑边的眼镜，身量也挺高的，气质温文尔雅，讲话做事从来一丝不苟，跟他的外形一样，一身干净的西装，便宜但是擦得发亮的皮鞋。
据说他在办公室都是蹲在地上擦地的，有相当严重的洁癖，自己的配车和自行车都是每天一洗，收拾得干干净净。
但是他也很抠细节，这点祁同伟已经在工作上领教过了，讨论一个文件连语句逻辑错误都要改出来。
虽然不经常骂人，但是区府办的工作人员们面对他压力都重大，经常细节问得人满头大汗。
“常务，营商办的编制，我觉得还是要专门搞几个人。
不能只是不伦不类的挂职和兼职，我们的事情还是要常态化开展，而不是一个突击行动。
搞完了就解散的那种。”
陈雨推了下眼镜，拿手上的布顺手擦了一下办公桌上上一个客人放杯子留下的水痕。
“如果你认为确实有必要的话，那可以。
主任是专职还是兼职？”
祁同伟坐到了办公桌前的椅子上，摊开文件。
“主任可以兼职，我就能兼任，主持工作的还是常务副主任，算正科级怎么样？
两个或者三个副科级主任，办事员要领导的双倍最好。
那就是四个人加八个人，十二个人。”
陈雨摇了摇头。
“不行，十二个人的编制市里不会批的。
那这样，常务副主任也兼职，找个区府办的副主任兼任，高配正科级。
两个副科级副主任，六个办事员，我再给你们配三个临时工。”
被他这么一砍价，十二个人马上变成了八个，祁同伟的心理价位其实比这个还要低。
祁同伟的心里，五个人也够了，就是他自己需要一个抓手，来执行营商环境的各类政策。
“那好，那企业服务办呢？
我觉得最少还是需要五个人。”
“这个可能你要失望了，我问过金书记了，他说直接挂到营商办的牌子上，两个牌子，一套人马。”
“这？”
但是到了最后，祁同伟还是没再争辩了，毕竟是一把手拍板的，这八个人的编制已经是实打实要到了，再闹也没意义。
谈了几句后，祁同伟见目的已经达到，就想起身告辞，却被陈雨拉住了。
“祁区长，留步一下。”
祁同伟嗯了一下，有些搞不明白，工作应该谈好了啊。
陈雨那边拿出一包华子，给祁同伟分了一根，又从抽屉里拿出烟灰缸，好家伙，烟灰缸洗得干干净净，祁同伟都有些不舍得弹烟灰，谁家烟灰缸还藏起来的啊。
“我们至今还没深入谈过一次，不用急着走。”
看这架势，好像是要谈些工作以外的事情，虽然二人不太熟，但出于礼貌，祁同伟还是坐下了，点上了烟，看对方如何出招。
“可能区长和你提过了吧，我可能会转任区委副书记，大部分区政府的日常工作都放下，专心搞高新区的事情。”
祁同伟点了下头，这对话，有些不符合二人的关系啊，交浅言深了，伙计，没看过厚黑学吗。
“我和区长其实是一类人，不过我个人比较较真，总是一副严肃的样子。
其实我们也能成为朋友。”
越说越不对劲了，难道是在PUA祁同伟吗，不会吧，大家都是老混子，看着年轻而已，这一套怎么可能管用啊。
“陈市长和我推荐过，他说你很适合接任常务的职位，让我来代他面试你。”
祁同伟这下真愣了，陈市长？哪个陈市长，东瓯市现在市政府一个市长，七个副市长，有三个姓陈的，但是全部没有和祁同伟有直接接触啊。
“看你这个表情，陈市长应该没有和你碰面吧，我说的是陈光伟市长。
他说虽然没直接见过你，不过听人提过多次了。”
祁同伟更加摸不着头脑了，谁啊，哪个大善人，不花钱，不请客，不打招呼在市长面前说他好话，活菩萨吗。
“陈区长，我有些不理解，我不认识陈市长啊。”
陈雨伸手制止住了祁同伟的话头。
“不过陈市长认识你，起码有人在他面前喋喋不休得说你的好话，让人帮忙提携你一把。
但是陈市长要我转告你，不要过去和他拉关系，把事情做好。
他其实已经观察你一年了。”
祁同伟眼珠子一转，虽然还是想不到是谁，但总应该是京城的老领导或者专家组的老前辈们，看来这一笔政治财富，确实超乎想象啊。
“那我直白和你说了，区政府的常务工作，跟你分管一个公安局或者一两个办公室是不一样的。
常务副区长就是半个区长，所有区政府相关的工作，你都要管，而不是只有自己手上那几条线。
而尴尬的是，总会有像你以前那样，越过常务直接去跟区长甚至区委书记汇报工作的。
之所以我说是半个区长呢，原因就在这里，你不是主官，你没有决策权，无论在这个办公室还是外面，时刻要记得自己还是副的。
而你干得活，管的事，几乎就是大半个区政府的事了，很容易让自己以为自己就是区长。
记得，时刻牢记你就是干活的副职，而不是有决策权说了算的主官。
只要认清楚了这一点，以你的聪明才智，我倒是相信你能胜任常务手上二十二项分管的工作。
别觉得多，大部分工作都有人去做，但是你得时刻了解进度，想办法解决他们的后患。
不过有一点，别在现场擅自做决定，别擅自答应群众什么事情，因为这是决策权，这不是副职的权力。
剩下的，慢慢悟吧。
过了年回来，我再带你熟悉一下工作。”
祁同伟有些懵，糊里糊涂得回了自己的办公室，什么？
当官不用跑了？为什么这个官帽子自己就落到头上了？
这和上辈子的剧本，有些不同啊，只是做好本职工作，就有市长赏识了？
只是做好本职工作，眼看着就要当常务了？
祁同伟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嘿嘿得傻笑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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