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舒朗，派出所不远处的地里种满了当季的蔬菜。
白霜覆盖的青菜叶子绿得发乌，叶片的边缘微微向内卷曲，泛着亮泽，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更加生机勃勃。
陆程光分了毛文珠一碗后勤刚煮好的菜饭，翠绿的青菜采摘下来之后被切成细碎的小段，均匀完美地融合在油光闪闪的饭粒之间，搭配了五花肉丁，撒上些许黑芝麻，立时香味扑鼻。
“你应该也饿了，先吃点东西，我们再接着聊。”
看着色泽诱人的菜饭，毛文珠没有动作。
“你们还要审到什么时候？我没什么可说的了。”
“时间可能还会很漫长，聊到你愿意开口的时候。所以，不要虐待自己，先吃点东西。”
说着，陆程光便当着毛文珠的面吃起了刚刚一起送进来，还冒着热气的菜饭，边吃，边闲聊道：
“你知道吗？之所以霜打后的青菜会变得更好吃是因为它们在寒冷的冬天启动了所谓的“防冻保护模式”。糖水的冰点低，霜打后青菜中所蕴含的淀粉会降解，变为果糖、葡萄糖等，糖分溶于水，能增加自身的抗冻性，不易被冻坏。而与此同时，青菜的口感也会变得更加清甜可口。”
“所有生物都会为了规避风险而改变自身的生长态势。你之所以要杀了周承杰，把他埋在你家院子里，也是为了你女儿吧……”
“之前去你家搜查的时候就觉得很奇怪，没有找到一张你和你女儿的照片。是后来处理掉了吗？我猜，也许周承杰是见过这些照片的，所以当时目击到案发现场，他马上就认出了那个杀死石义康的人是你的女儿！”
“但因为一瞬间起的贪念，他没有报案，反倒是转而想通过威胁你得到资金。结果永远留在了那里。”
“你是为了你女儿才放弃了平稳的生活，不得不杀了周承杰灭口。”
毛文珠双目无神，怔怔看着前方无序漂浮着的尘埃说道：
“我真的以为遇到了周承杰会不一样的，他总是事事以我为先，把我的感受放在第一位，我在他面前暴露了自己最脆弱的一面，第一次说起了当年抛弃了女儿的事情……没有想到还是一样……”
“陆警官，为什么人生会这么艰难呢？为什么遇见了一个烂人之后，不管怎么努力都还是摆脱不了呢？”
陆程光眸色深深，语调低沉地讲道：
“所以我们才要学会向他人寻求帮助，你要知道，个人的力量总是有所局限的。有的时候，仅凭自己一个人就是不能做到一些事情。你要比你想要对抗的东西拥有更加强大的内心，一遍一遍再一遍地发声，直至你发出的呐喊能够让周围的每个人都振聋发聩。”
毛文珠轻笑道：“陆警官，可惜的是我已经相信不了其他人了，我能信的只有我自己。而且，我实在是发不出那么大的声音啊……”
门外，洛施恩突然打开了通讯设备，对陆程光说道：
“陆哥，有新情况。”
……
前厅里，石秋雨把衣服放下来重新遮盖住腹部的伤口，低垂着眼帘，似是在自言自语道：
“一开始学兵说要带我去见他妈妈的时候，提到了他的老家张家村——也就是这里。我当时就有些恍然，这个地方离那个女人现在的住址好像很近。”
“本来……我只是想提前一天来这里，没有告诉任何人，想远远地看看那个女人抛弃我之后到底过得怎么样。”
“我其实隐隐期待着她在这里生活得孤独凄惨，窘迫不堪，但是她如果真的过得不好又会觉得很生气！”
“毕竟她为了她的新生活，都已经那么狠心抛下了我，怎么能过得凄凄惨惨的……”
“这种纠结感，实在是很难厘清。我在车上想了一路，还是想不明白我想看到的是怎样的她。”
石秋雨的口中，始终是对抛弃她的母亲的愤怒，以及那隐藏在怨恨最深处的执着眷恋。
“只是……我没想到石义康从我上车的时候就跟着我来了这里。”石秋雨的表情骤然变得惊恐，“他说，他要把我和那个女人都带回去；他说，我的命是他给的，现在他想收回去了；他拿了一把刀……”
石秋雨沉默了数秒后，终于说出了那个答案，
“是我杀了石义康，等我回过神的时候，已经下意识地按照着儿时的记忆布置了现场。……过了这么多年，那时的场景还是栩栩如生地印在我的脑子里，怎么忘都忘不掉！”
“所以你是来这里逮捕我的吗？”石秋雨仰着头，眼睛直直看着易楠。
易楠轻轻摇了摇头，说：“不，我不是警察，没有资格逮捕你。”
石秋雨：“那你怎么不马上去警察局揭发我？为什么要来我这里说这些有的没的？”
“不管我揭不揭发你，留下了那么多证据，警方他们最终都会发现你的踪迹。”
易楠默然了片刻，说：
“逃是逃不掉的……”
“自首吧，你还年轻，往后人生的路还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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