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盼声音温柔轻缓，为黎洛缓缓讲述了一个故事。
她在二十三岁时认识秦深，彼时秦深十八岁，刚刚高中毕业。阴差阳错下，他们二人发生了关系。顾盼不想和他计较，一次意外而已，两人好聚好散。但秦深不这么认为，他锲而不舍地追求她。她对秦深也不是没有好感，只是囿于年龄不断地拒绝，可最后还是被他打动，终于妥协，和秦深开始谈恋爱。
两个人在一起整整四年，秦深从十八岁到二十二岁，她也从二十三岁到二十七岁。临近秦深毕业，顾盼屡次反胃呕吐，去医院检查她才知道自己居然已经怀孕三个月了。
顾盼感受不到开心，她甚至有些沉重。秦深比她小整整五岁，在这段感情里她从来没有任何安全感，总觉得秦深随时可以抽身离开，他们不会结婚，她迟早会被他抛在原地。所以，这个孩子一出生就意味着一场悲剧。顾盼自认是一个负责任的人，如果不能给孩子一个完整的家庭，还不如不生。
但另一方面，因为心里的责任感，她认为有义务告知秦深自己怀孕这件事，和他商量一下再去流产。
她心情沉重地拿着医院的诊断书回去，却没想到秦深和她同样沉重。在她开口之前，秦深先说，他说他要去国外读书了，又询问顾盼的看法。顾盼觉得这正好，她就把自己怀孕的事情告诉他，顺便说希望他能陪她去流产，这样也不会让他在读书时心有旁骛。
秦深沉默了五秒，站起来说这个孩子留下来，他们结婚。
不得不说，当时顾盼心里很感动，但她还是劝秦深多考虑一下，不要一时冲动。
“我本来就想和你结婚，这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秦深说。
顾盼心上的感动与期待一时压倒了所有的不安全感，她和秦深分头回去拿户口本，约定后天早上在民政局门口见面。
那天顾盼很早就去了民政局，包的最里层放着户口本，满心欢喜与雀跃。
只是她等来的不是秦深，而是秦深的母亲。
秦深母亲是一个面相柔和的女人，她说话时细声细气，极尽温柔。她说秦深不好意思说的话只能由她这个母亲来说，毕竟可怜天下父母心，谁也不希望自己的孩子为难。
“你是个好姑娘。”秦深母亲说，“可和秦深终究不合适。秦深只是个孩子，他懂得什么，你要及早止损，为自己谋划。”
她说了许多话，绵里藏针，笑里藏刀，言下之意不过是责怪顾盼诱拐了秦深，她比秦深大五岁，根本配不上他。说完，她让顾盼离开这个城市，保证流产后也会为顾盼安排一份工作。
顾盼心里其实很明白，秦深母亲只是想拆散她和秦深，秦深未必是这么想的，但她很赞同一点，她和秦深不合适。
就算秦深很爱她，她也很爱秦深，可得不到亲人祝福的婚姻，能走到最后吗？
秦深母亲给了她一张卡，告诉她这只是一点心意，以后有什么困难的地方可以尽管说，只要不再和秦深联系。
顾盼笑了笑，没有接，起身离开。
她一个人去流产，辞去工作，更换掉所有联系方式，离开这个城市。她开始新的生活，在没有人认识她的地方，试图忘记过去的一切。在二十九岁这一年，家里人给她介绍了一个相亲对象，她向他坦白自己的感情经历，对方并没有介意。这让她感觉很放松，好像终于可以彻底放下过去。
等她好不容易要结婚了，秦深却在这个时候出现，带着对她不辞而别的恨毁掉了她即将到来的婚礼。那个时候她她恨不得他去死，后来她才知道，秦深之所以那么做，是因为她那个相亲对象早已结婚还育有一子。
两人之间的矛盾解开，但秦深一直对那个失去的孩子耿耿于怀，他想要一个孩子，顾盼想了想也是，她如果再不生就真的是高龄产妇了。
就在她积极备孕去医院例行检查的时候，医生告诉她说，她因为当初的那一次流产伤到了身体，如果能怀上孕就是上天赐予的奇迹。
她没把这件事情告诉秦深，每天面对他都是满心的愧疚，在巨大的精神压力之下，她再次离开了他。
顾盼觉得，她应该一个人静一静。
秦深早就为了她和家里断绝来往，可她什么都不能为他做，她真的像秦深母亲说的那样，只是他的拖累。
“我对不起他，他那么好，可是……可是……”顾盼捂住自己的脸，泣不成声。
黎洛伸手把抽纸递给她，不停地拍着她的后背安慰她。
等过了好几分钟顾盼才缓过来，她抽出纸巾擦掉自己的泪水，继续说：“我一躲躲了五年，我知道他一直在找我，但不像以前一样步步紧逼。他真的很好，是我没有勇气。”
因为没有勇气，所在面对比自己小五岁的秦深毫无安全感；因为没有勇气，在秦深母亲找上门时立刻逃离；也是因为没有勇气，无法和秦深一起去面对不能拥有孩子这件事。
如此丰富的内容砸向黎洛，她一时头晕目眩，感觉嘴都笨了不少：“表姑，这也不全是你的错，你也很不容易啊。”
“谢谢你安慰我。”顾盼吸了吸鼻子，除了那双还红着的眼睛，脸上的表情已经恢复往常模样，“我身边没有一个人知道我和秦深的事，总是憋在心里真的很难受，谢谢你听我倾诉。”
黎洛连忙摇头：“没关系的。”她举手发誓：“我会保密，不告诉任何人！”
顾盼笑了，伸手摸黎洛的脑袋。
见她心情好一点，黎洛犹豫片刻，才问：“表姑，你来江州，是不是就是因为秦深？你是想来找他？”
顾盼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这个时候最好的当然是置身事外，黎洛没必要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但是她看得出来，顾盼很喜欢秦深，眼里的痛苦与悲伤都快要溢出来，却还是没有勇气踏出那一步——也许她只是需要一个助力。
“去找他吧。”黎洛明亮的双眼里盛满昏黄灯光，她握住顾盼的手，目光坚定，“你还爱他，对吧？”
顾盼回望她，没有说话。
死一样的静默在两人之间蔓延，顾盼仍旧摇摆不定。
“表姑，没什么好怕的。”黎洛微笑着，“我可以陪你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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