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漫过青石板，石拱桥下水波粼粼泛着碎金，残余的霞光扫向檐角晕染成温柔的朦胧，晚归的燕雀在黛瓦间盘旋、跳跃，小镇未因天色渐晚而沉寂，反倒愈发热闹起来。街巷里，酒楼门前人来人往，货郎挑着空担子心满意足地朝小镇外而去，一路犬吠声此起彼伏；邻里之间相互寒暄、玩笑，时不时传出几声孩童的嬉闹；家家户户屋顶上的烟囱飘着缕缕轻烟，很快，饭菜飘香四溢，唤醒了人腹中的馋虫，也将贪玩在外的孩子引回家。
夜幕低垂，小镇西面的林府亮起灯光，门前的几串红灯笼将一旁的河水映照出片片金鳞，府中却仍旧沉闷寂静。
哒哒哒
“吁！”
伴随着马蹄声，一辆马车缓缓停在林府门前，车夫拉紧缰绳后忙将马凳放于地上，随即掀起车帘，冲里头说道：“老爷，到家了。”
与此同时，林府大门咯吱一声骤然打开，管家领着两个小厮快步迎出来，朝正被车夫搀扶下车的林员外恭敬道：“老爷，您回来了。”
“嗯，近来家中可好？”林员外未停驻，问话间已径直入了府门。
“老爷放心，一切如常。”紧随其后的管家随即回道。
“夫人的病，怎么样了？”林员外双手负背，继续朝后院而去。
“夫人病情有所好转，大夫也在三日前又来过，另开了一方子。”管家说着已将方子递上前去。
“倒没看出来，那位女大夫还是有些本事，下次定要重赏。”林员外接过药方，才停下脚步，借着走廊下灯笼的光照仔细看了片刻，才又吩咐道。
“老爷放心，老奴已给过诊金，待夫人身子痊愈，补上赏金便是。”管家跟着笑了笑，而后又道：“对了，老爷，昨日大少爷来信了，老奴已将信放在书房。”
林员外应着未再语，很快步入一处院子，见屋内漆黑一片，眸色不由得微沉。
“夫人刚服过药，许是歇下了。”林员外虽不动声色，但跟在后面的管家明显能感受到气氛凝重，遂忙小心翼翼地说道。
“将晚膳送到书房。”沉默良久，林员外这才淡淡丢下这句话，转身离去。
梆！梆！
“关门关窗，防偷防盗！”
亥时刚到，小镇已逐渐沉寂在黑夜里，街道响起两声清脆的梆子声，更夫报起二更天的时辰。
林府书房烛光摇曳，林员外听见外面若近若远的打更声，也当即疲惫地放下手中的账册，正抬手揉着眉心之际，忽闻到一股诱人的香粉味，他下意识掀眸往里屋扫去，惊见长榻上倚着一位身形妖娆的妇人，在青纱帷幔的朦胧下甚是诱惑。
“你是何人？”林员外见了不禁神色凝滞，瞳孔微放，但很快又回过神，轻颤的指节骤然收紧，带着几分谨慎，冷问道。
藏在帷幔身后的妖娆妇人只轻笑了一声，随即自顾自起身，当着林员外的面慢条斯理地将外衫脱至肩处，一点香肌凝露色，欲休还迎，眼波涟涟带着万种风情，茜色肚兜在她妖娆身姿上若隐若现，将魅惑展现到了极致。
林员外好不容易恢复的几分理智瞬间被眼前的美色吞噬，他喉间滚动了两下，脚步已不受控制地朝里屋而去，待掀起青纱帷幔时，妖娆妇人却快速拢起肩头的外衫，嗔了他一眼，又转身躲到帷幔身后。
林员外已被勾得魂不守舍，自也当她此刻的耍性子为情趣，反倒令他欲火难禁，不知不觉便将平日里俨然正经的面具摘下，一双浊眼中尽显色欲，就在他大力撩开帷幔向妖娆妇人扑去时，一把粉末猛地迎面洒来，林员外来不及反应，轰然倒地。
“哼，对付这种道貌岸然的伪君子，老娘可是信手拈来！”红华理了理身上的衣物，面露鄙夷，冷哼一声，随即抬脚踢了踢地上的林员外，见他不醒人事，才放心坐回榻上，而后，又突然听见外面的脚步声，她忙挥起衣袖，书房内的烛火乍灭。
屋外的管家见老爷已吹灯就寝，便未再叩门，轻步离去。
两日后，镇口处忽然围着一群人，他们指着眼前墙面上贴的一张告示议论纷纷：
“这竟是林员外亲笔写的罪己书？不会是假的吧？”
“敢问这方圆百里，有谁敢栽赃林员外？我听说，那林府门前也贴了张一模一样的，且林家大门紧闭，也没个人出来辩解，铁定假不了。”
“原来林夫人自被嫁入林府，就被林员外虐待折磨，因不堪长期受辱才致这疯病的，哎，林夫人真是可怜！”
“是啊，没想到，大家伙敬重的大善人，在家却是一副禽兽行径，当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他如今肯写下这罪己书示众，还同意与林夫人和离，倒也算良心发现。”
“哼，就算是良心发现，也遮不住这副道貌岸然的虚伪面孔。”
“白家女儿在林府受此折磨，那白家人竟也没去林家闹？”
“你以为白家真心疼女儿？当初林员外看上白家小女，听说那白掌柜二话不说就同意了，忍心让女儿嫁给一个同自己年纪相仿的老头，图什么？不就是银子么？”
“我也听说，白家小女出嫁前一天，那白掌柜就将在赌坊欠下的债尽数还清了，后来，更是靠着林家势力，书坊才起死回生的。”
“听闻，林夫人离开林府后，也没回白家，不知所踪了。”
“是吗？哎呦，真够惨的，一个无依无靠的妇道人家，又能去哪呢？她不会寻短见了吧？”
这时，红华驾着马车途经镇口，瞟了一眼仍在七嘴八舌的人群，随即愤愤不平地撇了撇嘴：“不能杀之而后快，真是便宜了那伪君子！”
“不管怎么说，林员外如今就算名声半毁，但仍是当地举足轻重的乡绅，又与官府关系紧密，他若在这个时候出事，对白娘子不利。”马车里，司瑶听到红华的话，也无奈叹道。
“你们能够帮我正大光明地走出那暗无天日的林府，恢复自由身，我就已经很满足了！”司瑶身旁坐着一位文秀妇人，她双眉轻蹙，秀目含泪，感激道。
“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司瑶静静地看着她，片刻后，才问道。
“先离开这里，越远越好，从此以后，不想与这里再有任何瓜葛。”妇人眼眸微垂，良久，文秀的脸上露出几分静谧，转而释然笑道：“若有缘，便想一处清庵，长伴佛灯前，清清净净地过完下半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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