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莺时醒来的时候天光早已大亮。
还没睁眼就先闻到饭香。
“曲莺时，你梦里说饿了，现在吃不吃东西？”少年温润的声音传来。
她当然要吃！
但是她还记着昨晚的仇呢。
跟她说的话反着来就算了，还从储物袋中拿出之前和欢派门主送的那些布料，非给她穿上！
她不愿回忆，总之不搭理楼止，自己掀开被子下床，坐到桌前。
少年在一旁被她当作透明人。
楼止没有半丝不耐，坐到少女身边陪她吃饭。
帮她夹菜、剥壳、切小，再细致不过了。
“昨日我事先问了你，说今日无事的。”他音调微微拖长，像盘旋在山巅的云雾般轻。
所以即使是半夜耽误了时间，今日也可以好好休息。
少女一听连筷子都放下了，嘴里还有没嚼的食物，在脸颊边上鼓鼓的。
“就算无事，也得节制！”她几下将食物吞下，伸出手指指了指自己的嘴巴，“我再喜欢吃某个东西，也不会把自己吃得撑死呀！”
楼止上前，一边细心地用绢帕将她唇边的残渣擦掉，一边问：“那你昨晚撑了吗？”
没等人回答，少年自己先道：“可是我没撑。”
曲莺时气恼得脸都在发红，一个拳头并不快速地飞过去。
楼止特意找好了角度，使那看起来没什么威力的拳头砸落在自己胸前。
她这几日最喜欢这里。
该是舍不得打坏的。
果然，在感受到那果冻般的触感之后，少女顿时卸了力，紧攥的拳头松开来，五指延展。
却还是别扭着，打也不是，摸也不是。
楼止便伸手将她的手按实了，白皙的手掌几乎嵌入黑色衣襟之间。
望着她耳廓晕开的绯意，楼止顺势低头，在她唇畔轻轻一吻。
如今是等待潜入邪修的时机，并不能急于求成。
像昨日那样，楼止觉得会让她太劳累。
但是待在客栈，她也会焦急。
不想要看她为一件事如此焦心难受。
她哭也好笑也好，他更想要看到纯粹的曲莺时。
“今日去汤泉好不好？”楼止揉着她的耳垂。
海春城内有多处汤泉，有隐私性极好的，也有乱作一锅混乱不堪的。
他想让少女放松，至于城中的事情，他会用神识去探查。
提起汤泉，曲莺时终于被转移了一些注意力。
“人多吗？”
楼止摇头：“我们要去的那里人少。”
而后少女便点头了。
隔壁的方礼现在是个小尾巴，基本上楼止曲莺时去哪里，他也得去哪里。
一个不知来历的人，又是被飞豹帮随便送出来的端云楼的人，既不能丢在玉瓶空间内，也不能将之孤零零留在客栈里。
曲莺时现在在扮演邪修，不能做出什么引起注意的事情来。
她只当是多花一份灵石了。
方礼跟在两人身后，看着那少年随时给少女喂点吃的。
他想起来月肆说的——“什么时候不像个骷髅了再说。”
意思是，等他不像骷髅了，他也能这样给她喂食吗？也能如此与她亲密吗？
方礼一想到要与邪修亲密，心里就犯恶心。
但是为了接近邪修，为了报仇，他选择忍耐。
至少已经从最开始那种生理性呕吐，变为现在这样能够接受和邪修一路同行了不是吗？
他从储物袋中摸出之前月肆在街边买的食物，以均衡的速率将食物放进嘴里咀嚼。
那些她吃起来美味得令她眼眸弯弯的食物，全都令他想要吐掉。
方礼落在邪修手中前，对食物并没有如此恶心反感。
但是那些邪修很快便开始给他们这些正道修士喂乱七八糟的东西。
先是猪食、狗食，而后是馊了长了蛆的饭菜，最后还有很多同为人类的脏器。
不吃会被打死，不吃会被饿死。
而吃下去，又会一遍一遍吐出来，感受着灼烧难受的胃。
那时候方礼脑中只有两种感受：屈辱和仇恨。
直到盛筵夜前，他过的就是这样的生活。
好不容易跟了个女邪修月肆，能够不吃那些东西了，可以只靠辟谷丹过日子了。
但月肆嫌他瘦。
因此他遏制住这种感受，不停地将食物塞进去。
方礼盼望着自己能长些肉，能被月肆看在眼里，而后他可以好好修炼，可以利用她谋划着复仇。
在他思想陷入这些迷瘴中时，一道轻灵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方礼，别吃了。”
曲莺时只是回头看了一眼，便瞧见像是走火入魔般的方礼。
他的样子很是诡异。
像个机器般往嘴里塞着食物，但是从神态到肢体细节都能看出他的抗拒。
那双染着轻微血丝的眼睛里，泪水已经盈满，并且在下落。
楼止指尖微动，方礼手中的食物便瞬间消失了。
方礼还保持着往嘴里塞东西的动作，吃空了才回过神来。
“是，主。”方礼低着头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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