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吹得层林渐染,金黄的叶片装点着富贵之都,银杏簇拥着佛塔,金铃摇动,似乎还是四海升平的繁荣之象。
城阳王府繁荣依旧。
元舒坐拥一片盛放的黄花之中,仰头看到了天上成列飞过的大雁。
她轻声道,“北雁南归,正是时候啊。”
身后仆从上前低声道,“女郎,家君请您去议事,还有门上封郎君求见。”
元舒眉梢一挑,“叫他回去,这事儿我救不了封家,元延盛摆明了要整顿这群勋贵,他非要顶回去,怪谁呢。”
仆从凑近,“封郎君嚷嚷着,说是您在宴会上提起的羽林哗变,太后惊惧,从此退让之事,也是您提的清河王是太后亲自教导的。”
这话说得已经不能再明白了。
“他说得怕不止这些吧?是不是说我暗示的前些时日那一场哗变?若是我不帮忙给他捞个缺,就要嚷嚷出去,是我鼓动得勋贵们去打砸反抗?”
元舒轻嗤一声,“蠢人自掘坟墓,我有什么办法。”
她早知道元煊不会被吓住,勋贵们越反抗,元煊一定会用尽手段压制勋贵,甚至更为忌惮打压,这次的惩处居然放过了大多数已经够叫她意外了。
但不重要,勋贵们是被压制住了,也会对元煊不满,她只需要这个不满就够了。
元舒也并不急着起身,微微前倾,去抚摸眼前开得正盛的黄花。
仆从忍不住又喊了一声,“女郎……家君他还在等……”
素白的手倏然将花枝折断,留的细长的指甲沁入了花枝,元舒深吸一口气,“你替他急什么,他是王,是家君,我亦是侯,非汝之家君?”[注1]
那仆从心里嘀咕哪有孀居在家的女儿是家君的,却不敢辩驳,只慌忙跪伏在地,“饶安侯恕罪,是婢子冒犯。”
元舒终于将那朵黄花拧下来,并未言语,起身离开。
她自然知道阿爷喊自己干什么。
左不过就是没主意罢了。
金墉城历代都是关押夺权失败者的地方,那地方元煊待过,如今换成了皇帝。
即便如此,可留下来的朝局也都不算
世家文臣有崔耀,武官勋贵有长孙冀,两者名为辅佐,实则牵制元煊总揽朝政,可这也彻底将太后党羽边缘化。
郑嘉已经被处置了,严伯安本就不牢靠,余下太后党更是早在安家覆灭一案之后被高阳王一党多有打压,元煊参政后,情况更是江河日下。
这时候多方虎视眈眈,城阳王想重新扶植党羽也难,更何况还有从前总揽朝政的时候为了给太后私库捞钱留下的烂账,只要元煊清算,那他们几乎没有活路。
想要改变这个局面,只有元煊死。
不管是改朝换代,还是另立新君,一切从头算,想要活容易,可想要活得好却难。
唯有从龙从权。
元舒知道从一开始,城阳王府和元煊就只能是对手。
她一路走向阿爷所在的庭院,远远便听到了丝竹之声。
元舒顿足,心中讥讽难言。
左右早有仆从上前替她打开大门,进行通传。
城阳王抬起头,面上已现酒酣之色,见着自己的女儿像是也没仆从先前的催促着急,只道,“你来了。”
元舒蹙了眉,在丝竹声中直白地表达她的不满。
城阳王似乎还是没有察觉到自己的女儿是对自己蹙眉,只是指了指那堂中歌女,“你见此歌舞,与徐美人之明妃出塞曲,与修容灼华之绿水歌,孰美?”
前者是高阳王,后者是清河王,如今朝堂上先后输了这两个人,他却在这小节上找胜负。
这有什么用?
元舒冷声道,“阿爷寻我?”
城阳王见她不答话,不满地提起杯子要摔。
元舒只冷冷开口,“我今日去瞧了太子,他过得日子可不好,太后日子只怕更难,为今之计,我们要做个取舍。”
“綦伯行一路打入京中,打的旗号是替皇帝铲除邪佞,这个邪佞是谁,是綦伯行说了算。”
城阳王举起的胳膊悬停在空中,仰头看向了元舒,“取舍什么?”
元舒挥退殿内舞女,自顾自面西而坐,又有仆从来为她呈上金盏酪饮。
眼见城阳王局促不耐起来,她方施施然道,“舍太后而保太子。”
城阳王有些不解,“太后和太子难道不是一体的吗?”
“阿爷没有看过綦伯行的抗表吗?”
抗表传到洛阳,虽然被元煊压了下来,没有在民间传播,可但凡有心,也是能打听出来表文内容的。
很显然城阳王因为元煊那么一句话方寸大乱,都没敢看綦伯行的抗表。
或许压根没想到还能遣人去查问究竟。
城阳王如今是一步不肯多走,一句不敢多说,就是怕元煊随便找个理由就发落了他,只敢在家里逞威风,跟被吓破了胆一般。
元舒那日听到了元煊那句话心里也有些不安。
她一早和綦嫔暗地里有了联系,这次选的门人里也有不少是自己的人,按理来说密信已经交给了綦伯行,怎么会打着城阳王谋反的旗号入京勤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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