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渊在帐篷外听着呢。
他内心的好奇心，比这军中严重违反军纪的事情，要更重一些。
只听屋内的对话还在继续。
“自家茶园种的。”
“这茶先放一边，依军纪，私收贵重礼物，超过日常友人交往，便是罪。”
那送礼的却叹了一口气：“我们这一营，来自武昌山。我们那地方，往南一点就是江南西道，往北一点就是淮南道，我们属山南东道，归荆州大营总领。这一路北上，到了这里，闲的。”
“闲的！哈哈哈。”
“就是闲的，连个巡逻的活都不给，是不是瞧不上我们。这几日，剑南道、河南道、都畿道（洛阳一带）的人，他们说，我们就是来跑一圈，看看热闹就行，轮不到我们上战场杀敌。”
帐篷内，出现了长久的沉默。
终于，那位窦司马开口了：“莫说你们，怕是整个山南东道、江南西道的兵马，都不会上阵，江南东道还有水师可用，都畿道怕是也不会调动。”
“这，这，这……”
“罢了，这茶叶真是你自家茶园？”
“是营中兄弟花园自采，真是自采。”
“留下吧，有个活，从卑沙城北上，一路到丹东城，营中挑些人去打探一下，遇小股高句丽军，有信心全胜便可战，没信心就躲开。以侦察为主，绘出地形图，标注水源、村庄、道路、山川、河流。”
“谢司马。”
这位开心的就跑了。
李渊听完了全部，脑袋有点懵。
正准备进去问问。
帐篷内又有声音传来，显然刚才帐篷内不止一人。
听到低语几声，却没听清说什么。
一个苍老的声音说道：“茶不错，不要抱怨。”
那位窦司马说道：“这事，国舅只说调永业军精锐备战，圣人御驾亲征，要备兵马百万。昨天，伙头营的老王头还抱怨呢，他带人割了半亩地的韭菜，准备给咱们包点饺子吃。”
“饺子，在哪？”
“半亩地的韭菜，光是来打听有没有出兵任务的各营，依例在咱们这营盘内吃一餐，饺子就让他们吃光了。”
“半亩地的韭菜呢。”
“是，没说错，半亩地的韭菜。”
“半亩地，能割几百斤韭菜呢！”
“是，是半亩地的韭菜，没了，我连饺子味都没闻到，还有半扇子猪，十几袋面粉。这茶叶我得送到后勤司马那里，咱们营内，怕是粮草要告急。”
屋内还在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
李渊原本还想进去问问。
现在，也不好意思去了。
他听出来了，因为他要御驾亲征，所以除原计划调动的永业军数量上，增加了一倍，又调动了长安城的兵马，以及许多府兵。
眼下，军中司马这些文官们所待的中军营区，已经被来来往往的各级武官吃穷了。
各级武官呢，需要送礼，才能换到一个出战的机会。
这事，似乎是自己这个当皇帝的，错了。
但想一想。
当年表兄杨广出兵，也是百万大军。
自己身为大唐皇帝，这出兵没百万，不够威武。
只是，百万大军，粮草倒没什么，大唐眼下粮仓够厚，只是都闲着，显得自己这个大唐皇帝是不是有点……
难堪，相当的难堪。
往回走。
快出营的时候，突然又听到有人在说话。
“打听清楚了，打听清楚了。万幸，万幸。”
“真的打听清楚了？”
“没错，人在滇西呢，剑南道没电报机，眼下咱们这边的蜀军，不是蜀地的蜀军，是跟着国舅南下去岭南的蜀军中挑出一万五千人。”
许多人开始欢庆了。
李渊听的是一头雾水。
出了营，李渊才问：“柴绍，你可知他们在说什么？”
柴绍低声回答：“他们在说李道宗。”
“为何？”
柴绍：“李道宗近几年，每次带兵，敌人就闻风而降，众将军都不希望李道宗出现在这次攻打高句丽军营中，若他在，许多人都担心这次劳师远征，只是白跑一次。”
独孤修德在旁只是笑。
李渊呢，叹了一口气：“通传，让国舅准备家宴，今天吃韭菜饺子。”
“是。”
话说，李秀宁这会也在窦乐的临时宅子内。
调动百万大军，加上民夫。
这么多人，从莱州到渝关，青州、齐州、幽州等地，都驻扎着大量的士兵。
攻打安市城，五万兵马足够了。
太多人过去，粮草运输就是成本。
留在河北，特别是运河、沿海的等地，粮草运输方便，消耗也相对小。
岭南那边的占城米，江南的占城米，正源源不断运过来。
就是吃菜有点难。
还是人太多了。
青州的猪都快吃光了，剩下的只有小猪。
突厥的羊，估计还要十天才运到。
李秀宁来，就是来说关于这百万大军集结的事，真的动用这百万大军，不顾战损和高句丽死磕，也有机会灭了高句丽。
李秀宁到，独孤十三没拦。
窦乐的屋内，不是墙上，而是房梁上吊着至少十幅地图，屋子的一角，还有一个巨大的沙盘。
李艺正在讲他的打法。
“自商、周以来，往中原走，只有一条道，就是商周古道。依我当下的最新的叫法，这里应该叫辽西走廊。我们控制了完整的辽西走廊，那么安市城必须攻下来，否则这走廊不完整。”
窦乐盯着地图。
毕竟穿越十多年了，这抽象的地图他也能看懂。
李艺说的这一片，很厉害。
往中原方向的农耕区，往辽西、辽北的渔猎区，往草原的游牧区。
眼下，百分之八十五都在自己的控制范围内，还差一点点，就在辽河一带，全部占领肯定是好事。
只是，要打硬仗。
李艺接着说：“还有一地，秦时，秦人卫满亡命辽西，他能立足，靠的就是一条古道。汉末，公孙康破高句丽，占领古道西侧要地，这地方古籍记载，叫丸都山城。”
李艺说到这里，往后退了几步，执唐军军礼：“末将请战，带一万精锐，突袭此城。若败，军法从事。”
李艺说的地方，窦乐盯着地图看着。
这地方，后世叫通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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