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双在院落中，一人酌酒到夜半时分。
她看着天空中一轮圆月，思绪漂浮。
陡然想起前世，每个月圆之夜，都有一个不成文约定。可这约定，今生终是不能兑现了。
……
多年前，月圆夜，灵隐寺的槐树下。
到了同上吊之人的约定之期，无双本以为她去的已经很早了，却没想到，那人比她去的还要早。
她存了戒心，易容成老年男子的模样，迈着蹒跚的步伐，远远便看见一个身材窈窕的姑娘坐在树下。
虽看不清面容，可却能感知那出尘的气质，仿佛同周围不是一个图层。
在信件中，无双怎么想也想不到，那些话，居然出自一个姑娘之口。
那姑娘听见了动静，站起身，看见她的一瞬间，似乎愣了下。
她轻笑道：“年纪这么大了，还劳烦您老走这么多路，当真是辛苦了”
无双揶揄道：“可不是嘛。老朽也没想到，你这么如花似玉的姑娘，居然也会寻死。”
那姑娘道：“是准备寻死来着，但是看见你年纪这么大，身子骨还这么硬朗，倒还有些不甘心。”
无双道：“那老朽既然来了，姑娘可否能兑现你的承诺？”
“哼。”那姑娘笑了一声：“答应你的事，自然会做到。但是我帮了你这么大一个忙，你总得报答我点什么吧？”
无双道：“姑娘但说无妨。”
姑娘道：“我有三个死前的愿望，你帮我全了它们，就算报答我了。如何？”
“好。”
“第一个愿望，本姑娘希望在我死之前，每个月圆之夜，你都能来这里陪陪我。”
无双道：“好说，好说。”
姑娘低笑了声：“那第二个愿望，本姑娘活到现在，连男人的滋味都没尝过。你这老头虽然老了些，但是老了也别有一番风味，我想试试。”
无双：“？”
她打死也没想过，竟是这个愿望！
“不行！”
姑娘疑惑：“为何不行？”
无双期期艾艾道：“因为……因为老朽有隐疾。”
“没关系呀，反正我也是要上吊的人了。”姑娘眼睛亮晶晶的：“不怕你的隐疾。”
无双这点为数不多的良心终于被勾了起来，规劝道：“姑娘活着大好时光，何必寻死呢？”
姑娘俏声道：“因为没有男人陪我呀。”
无双道：“那找一个男人不就得了。”
“那可不行。”姑娘捋了捋鬓间的发，眼珠滴溜溜的转：“我眼光可是很高的，至今为止，只相中你一个人。”
无双几欲吐血：“老朽、老朽究竟是哪里得姑娘青眼？我改！我改还不成吗？！？”
姑娘“哼”了一声：“那就没办法了，没有男人，我就只能寻死喽。”
无双是看出来了，这姑娘哪是来寻男人的，分明是在寻乐子！
于是她果断道：“那你去寻死吧。”
“可是寻死你就要答应我的愿望哦，要做我的男人。”姑娘看着她的模样，藏在暗处的嘴角缓缓勾起。
无双：合着不管寻不寻死，她是怎么都逃不过了是吧。
她愤愤的背着手走过去，抢过姑娘手中把玩的发带。
拿起发带，往脖子上一嘞，急声道：“姑娘强迫老朽，那老朽就只能先走一步了。”
无双压根没用力，眯着眼睛偷看对面人的反应。
她就不信了，都以死相逼了，这人还能无动于衷。
可事实上，她都装的脸红脖子粗了，那姑娘还只是抱臂站在一旁，笑眯眯的看着她。
那姑娘走上前，将她手的位置调整了下。区区一个小动作的变化，竟让发带的紧度陡然上升。
“你那样的姿势是嘞不死人的，要像我这样来。论上吊，我可是专业的。”
无双：“……”
她刚要说些什么，却只觉一股寸劲儿将喉间的力量猛地收紧。
旋即她脸色一白，竟真的被那发带缠住了咽喉。
耳边只有朦胧的画面和模糊的声音。
只见那姑娘嘴唇翕动，笑眯眯的说了句：“你要说什么？怎么不说了？”
时间过了一秒、两秒……
隔着蒙在眼前的一片模糊，无双似乎感觉到了那姑娘神色大变。
而后听见一声布帛断裂的声响，桎梏咽喉的力量被夺去，她软绵绵的倒在地上。
有一道有力的手臂接住了她摇摇欲坠的身体，紧接着是一阵天旋地转。
无双愣了片刻，睁开眼，那姑娘被她压在身下，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姑娘道：“你这老头，就那么不愿意同我相伴，还真要死给我看了。”
无双赧然的低下头：“多谢姑娘相救。”
“唉。”姑娘躺在地上，长长地叹了口气，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不愿意同我相伴就算了，本姑娘既往不咎，这个愿望，就免了你吧。”
这一张一弛，严慈相济，反倒让无双产生了一种莫名的愧疚。
这微弱的表情变化，都被对面人尽收眼底。姑娘眼底的笑意越来越深，像是奸计得逞后的狡黠。
姑娘拖着长长的裙摆起身，扔给她一个东西，渐渐走远的途中，说了三句话，让很多年后的无双仍然记忆深刻。
“第三个愿望，我以后想到再告诉你。”
“世间沧海，唯有行舟自渡。哪怕是孤影形只的扁舟，也能驭风起浪。更何况……”
无双张开手，上面静静地躺着一颗糖果。
与此同时，最后一句话也落入耳畔。
“以后每个月圆夜，我都会在。”
……
此之后的每个月圆夜，都有一个人，都有一颗糖。
汇聚的苦海覆帆，可她偏偏又在其间，寻到了一点渺茫。
那几经辗转漂流之舟，终于找到了一方慰藉的栖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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