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昼似是被这种病痛折磨狠了,不出半日就按谢拂池的要求搭好了祭台,正在春山之上,暗合春的生机,更有利于祭典。
春衍祭,乃是青帝百年一轮所举办的祭礼,向神主为苍生赐福,也有拔除邪祟的作用,而恶咒,也属于邪祟之力的一种。故而上一代青帝经思虑改良后,也可用于治愈仙族,不过一般是用在军队里。
只是对行祭之人要求颇高,不仅境界要高,更不能行查踏错,否则容易反噬。
闻昼此时被人拿捏住要害,不敢小看了谢拂池,一字一句道:“无论什么代价,我都愿意一试。”
谢拂池一拍桌子,“你愿意有什么用!反噬的是我!”
“……”
这事她虽应了下来,但老实讲她自己其实也没有太多的把握,毕竟此事确实冒险。
换好祭服后,她反而心里踏实了一些。
已经是如此了,不妨试试吧。
台下没有人,排排坐了几个好奇围观的小妖和一脸肃容的妖君闻昼。
也不知闻昼用了什么法子,春山的桃花好像永远都开不败,一会功夫已落满祭台。谢拂池不染纤尘的祭服拂过祭台的桑木栏杆时,也沾染了瓣瓣桃花。
谢拂池仰头看向枝头桃花,眉眼微微压了下来,颈项从雪白的衣领里弯出柔美的弧度,她难得露出那样郑重的神色。
并非因为什么反噬,而是她清楚春衍祭虽不是东灵山独有,但因东灵山一脉乃是神主最亲近的天族,千万年来也只有东灵山后裔才能得到神主的回应。
而她从未被承认过。
她其实也不想与东灵山扯上劳什子关系,但唯此计可施。
她伸手,握住那柄木剑,正在此时,她的眼角余光扫过台下,时嬴亦抬起眼睫看着她。
一缕春风吹起她额角碎发,她深深吸了一口气,亦举起了手中的木剑,长袖一挥,如柔软振翅的蝶——
“成礼兮会鼓!”
她的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好像在心头低吟,碰撞,而后漾出无尽涟漪。
鼓点声越急。
她一挥长剑,挽出一个熟悉至极,又陌生无比的起手式,剑横于眉间,她轻轻抬起眼睫,眸中嬉笑之色褪尽,沉肃庄严。
“传芭兮代舞!”
随着吟唱,天空中云层消散,一缕明透的光自天际而来,穿过万里,笼罩于她身。剑身渐溢出青色的灵力,缠绕着剑身,在剑尖点向人群的那刻,生出一朵圣洁的青花。
成功了!谢拂池心中微微一喜,她从未跳过这支舞,但曾梦见过上代青帝为她演示那样的祭礼,那个并不沧桑的神帝,吟唱着古老晦涩的颂词,天地之间,神辉如流萤飞向她梦里的身体。
她可以的。
这一次一定可以的。
所有人都感受到了那其中蕴含的天地之力,此间勃勃生机,令他们也不由得舒畅闭目,俱沉浸在神主所赐的福荫中。
唯有时嬴目光清明,青色神光散落,而他始终静静看着那个平静起舞的谢拂池。
原来她认真的时候,也可以将神祭之舞跳出如此庄重神圣,宛若神主临世。
声调渐高,隐有金石之声,那缕笼罩她的神光越来越明亮,她仰起头,努力地想透过这些光,看到那张在她梦里永远沉默的面孔。
那个赐予她生命,又永远不肯承认她的神明,仿佛也在虚冥中诧异。
“姱女倡兮容与!”
青花之蕊,吐出青色的光粒,慢慢飞向台下的妖群,在惊呼声中,渐渐附着在闻昼的身上,隐入他的伤口中。
清新又生机勃勃的气息,好像初春青草叶上的露水,浸润着千年不曾愈合的伤口。
闻昼不由得闭上了眼睛,几欲叹谓出声。
忽然天空一暗,一抹不知哪里飘来的沉云挡住了神祭之光,谢拂池术法被迫中断,身体狠狠一震,猛然倒退好几步。
闻昼也惊讶地抬头,他弹指一挥,云彩却丝毫不动。
与此同时,山谷外最近的一座青帝庙,在妖界有这种神族之庙是很荒谬的一件事,但也因为这种荒谬,这座神庙已经荒废许多年。
破旧神像空洞双目骤然亮起,神像竟活了过来,毫无波澜的嗓音透过云层遥遥传过去,肃然怒吼:“谢拂池,你好大的胆子,竟敢私自行祭!”
顷刻后,云化作细雨,径直淋了下来,正对着谢拂池一个人。
在雨即将淋到她身上的时候,一抹银白飞至她头顶,绽开羽缎,拂开了雨水。
雨水落地,腐蚀了一大片的栏杆。
谢拂池抬头,看见那把银色的羽缎伞正浮在上空,每一根羽节都有如珍珠一样莹润的光芒。
那是苍黎山的神器,锦华夜伞。
随即,台下的神君手掌一抬,伞化作千万片羽毛逆行飞往天空,附着在将那片云上,飞速旋转着,将云彩切割成千千万万片流云,少顷,又重新聚拢成一把伞,缓缓坠落在时嬴的手中。
那声音并未散去,此时却显出几分惊诧,“苍黎帝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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