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李秀冰没有说话，李国福又问：“如果再重新选择一次，你还下不下乡？”
李秀冰讲将身体陷进沙发里，思考了片刻，终是笑了出来：“大概还会。”
是的，这就是他李秀冰不管是曾经的经历，还是遭遇过的痛苦，都铸就了他。
所有的一切都是他的一部分，因此即便再来一次，李秀冰也一样会选择去下乡。
“想当年你是自己选择了下乡，响应了国家的号召，同时也符合咱们家的需要。”李国福说，“假如当初我拦住你，不让你下乡，你会咋办？”
李秀冰想了想，然后叹了口气。
“爸，我知道了……”
他是多聪明多有智慧的一个人？哪里能不知道父亲想要传达的意思呢？
正如父亲所说，当年李秀冰下乡，响应了国家的号召，同时家里也正好需要他这么做。
可假如当年父亲不同意他下乡呢？
那么他大概率也还是会下乡的。
因为他自己想去，因为责任已经成为了他性格中的一部分。
李国福深深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大儿子，说道：“有些东西是会遗传的。”
李秀冰笑了出来。
是的，有些东西是会遗传的。尤其是这种责任心，这种倔强，这种选定了一个目标就会坚韧不拔的追求下去的品质，难道不是遗传了自己吗？
既然是这样，那么他让李华强放弃考军校的想法无异于异想天开，天方夜谭。
原来真正不切实际的人是自己呀。
李秀冰无奈地摇了摇头。
“你始终得记着一句话，是条龙他成不了虫，是条虫他成不了龙，华强是什么样的性格，就该他走哪条路，谁也管不了。”李国福说，“有时候管来管去就管出了冤家呀……”
他顿了一顿，又由衷的说道：“能好好做亲人就别做冤家吧……”
说罢，李国福便陷入了沉默之中。
李秀冰看着自己的父亲。
李国福如今的头发已然全白了，在阳光下呈现出微微的银光，满是褶皱的，清瘦的脸上，浮现出几许落寞与感慨。
心里，突然涌上一种莫名的感慨与悲伤。李秀冰忽然意识到，其实像自己一样，李国福也是第一次当父亲，他又如何能在最佳的时间想出最佳的应对之策呢？
他也许年轻的时候不是一个好父亲，但至少他现在是一个好父亲，好姥爷，好爷爷。
终于在李秀冰年近五十的时候，得到了来自于父亲的支持，这让他有些不知所措，却也有些受宠若惊。
此刻的李秀冰，仿佛回到了年少时期，如同孩子一般，感动又感慨地看着自己的父亲。
“爸，你就是我们最亲的人了。”许久之后，李秀冰笑着对李国福说。
李国福浑身震了一震，终是笑了出来。
李华强和钱笑笑激烈的讨论着，有时候欢声笑语有时候，又分别据理力争。听得李秀间都好奇地凑过去，想听听这两个高材生都是怎么说的。
可是听着听着他也听得来劲儿了，乐呵呵的说道：“你说你们两个咋这么好呢？，你小叔我就是学习不好，要不然我高低也考警察学校，考个军校啥的！”
“那你没希望了，小舅你岁数太大了，没人要你了。”钱笑笑看着李秀间，煞有介事地摇了摇头。
“何止是岁数太大那么简单，说白了就是老了呗，脑子都糊涂了还咋考。”相比前笑笑而言，李华强简直堪称毒舌。
李秀间扬起手就拍了李华强一下。
“你小子！跟你小叔也敢这么开玩笑！”李秀间嘴上这样说，脸上却挂满了笑意。
“华强啊，华强！”李国福的声音响了起来。
李华强赶紧应了一声，起身走向客厅。
刚才大舅和表哥的争吵，那么严肃，剑拔弩张的。钱笑笑有点担心，她和李秀间对视了一眼，也都跟着走向了客厅。
“华强，我和你爸商量过关于你考军校的事儿了。”李国福说着看向了李秀冰，“你自己跟孩子说吧。”
李秀冰有一点不好意思张口，他看了一眼父亲见李国福给自己使了个眼色，便不禁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对李华强说道：“华强，刚才你爷爷也给我说了很多，我思考过后，觉得我不应该干涉你的梦想。那就这样吧，你按照你想的报志愿。”
李华强眨了眨眼睛。
他一时半会儿都反应不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直到钱笑笑高兴地对他说：“表哥恭喜你啊，可以按照自己的想法报考军校了！”
李华强这才反应过来，高兴的跳了起来。
“谢谢爸，谢谢爷爷！”李华强用力地拥抱了一下李秀冰，又用力的拥抱住了李国福。
李国福哈哈大笑。如同一个孩子那般。
如果他早就知道和孩子们相处，可以这样快乐，那也许二十年前他不会做那个冷漠而又疏离的父亲，不会做那个自私自利而毫不关心孩子们的父亲。
如果是那样的话，孩子们应该都会和他很亲近吧？
可惜他七十多岁才明白，“舐犊情深”这四个字的真正含义。
不过想来应该也不算太晚吧。
毕竟，他努努力，应该还能再活个十来年。
这后续的人生里，就让他对他的子女们好一些吧，以弥补前面整整七十年他没有给足他们爱和支持的愧疚。
“洗洗手，咱们准备吃饭吧！”李秀满走过来对大家说。
“吃饭喽，吃饭喽！”孩子们都开心的跑去洗手了。
李秀冰站起身来，对李秀满说：“秀满啊，你就真的这么舍得笑笑去考公安大学？她可是女孩子……”
李秀满叹了一口气，她看着和李华强以及李秀间，有说有笑的钱笑笑，目光慢慢地变得温柔。
“舍不得，怎么能舍得呢？从一个小不点，一直到现在，我照顾了她将近二十年，怎么能舍得她去吃苦，甚至将来工作都有些危险……”李秀满由衷的说，“可是她终究还是有她的世界和生活呀……人不能被自己的家拴一辈子，尤其是女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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