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封感谢信。
是她从医院出来后的第二天，连着一盒十分精美的糖果一起，偷偷塞到林惜桌子里的。
其实那天她虽然在惊惧之下晕了过去，但在那名女老师将她抱起来的时候就已经醒了。
但或许是不愿面对自己狼狈的模样，又或许是怕看见其他人异样的目光，她没有选择第一时间睁开眼。
“只要我晕过去了，应该就不会看见那些好奇、嘲讽或厌恶的目光了吧？”
林安闭着眼，感受着被水浸透的后背，以及泡在滴着水的鞋袜里的脚心处传来的阵阵寒意，有些自欺欺人地想。
从这里到校医院要穿过整个操场，而现在正是大课间最热闹的时候。
林安几乎能想象到，当自己这副狼狈模样出现在众人视线中时，会激起怎样的一片哗然。
明天，哦，甚至不需要等到第二天，她这个可怜虫被人按在厕所里，欺负得毫无反抗之力的消息就会传遍全校。
而她被扇得红肿的脸，被扯得凌乱的衣服，还有被洗得发白，此时正在往下滴水的鞋子，都会成为这些人嘴里的谈资。
她甚至都能想象得到这些人瞪着眼睛谈论她时的神态和语气。
"听说她全身都湿透了，那双破运动鞋像泡在水里的两只死老鼠..."
"头发被扯得跟鸡窝似的，脸上全是巴掌印..."
”啧啧啧，真可怜啊……
"活该，谁让她整天装清高..."
比起怎么惩治那些霸凌她的人，那些人会更热衷于传播她的惨状，甚至三人成虎，编撰出有关她“目中无人”“爱偷东西”“抢人男朋友”等等逐渐离谱的传闻，即使她可以称得上是一名完美受害者。
可那又怎样呢？做错了事的人总是要受到惩罚啊。
班主任办公室的绿萝长得茂盛，教导主任的茶杯永远飘着枸杞，他们端坐在椅子上，面对着站在他们面前，苍白着脸色向他们求助的林安，明明要矮上一大截，但姿态却永远是高高在上的。
"一个巴掌拍不响，你平时是不是也太孤僻了些？"
“做学生不能只埋头读书，还得多团结团结同学。”
……
林安的嘴角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一下，一个扭曲的笑容几乎要冲破她青肿的脸颊。但她立刻咬住了下唇内侧的软肉，铁锈味在口腔里蔓延。
现在还不能笑。
"就这样出去吧，"林安在心里对自己说，"让所有人都看看，看看这些伤痕，看看这些水渍，看看这个'完美受害者'有多完美。"
她甚至恶毒地希望自己的样子能再狼狈些，最好让那些袖手旁观的人，一想起她今天的模样就夜不能寐。
只是可能要赔上自己为数不多的自尊了。
感受着老师抱着自己的手臂传来的温度，湿透的校服布料摩擦着皮肤，带来阵阵仿佛能浸入人骨髓的凉意，发梢滴落的水珠砸在地砖上，在空旷的卫生间里发出清晰的"滴答"声。
林安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一定难看极了，不过越是难看，抓人眼球的效果应该就越明显吧。
老师的脚步跨过卫生间门口的一瞬，林安能清晰地感觉到远处操场上嘈杂的人声忽然大了几分，像潮水一般般朝她涌来。
阳光透过眼皮变成血红色，烧得她眼皮颤了颤，就在她准备迎接这场公开处刑的时刻，一道怯生生的声音忽然穿各种过纷杂的声音，传入了林安的耳膜。
"老师，请等一下。"
这声轻唤像一滴冷水落入滚油，瞬间炸醒了林安混沌的思绪。
她浑身一僵，这才惊觉角落里还站着个人，或许从她被拽进卫生间起，对方就沉默地目睹了一切。
这个认知让林安瞬间如芒在背，仿佛有无数蚂蚁顺着脊椎爬上来，让她几乎要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明明已经决定豁出去了，可当第三个人的呼吸声近在咫尺时，林安还是本能地蜷缩起来。
真可笑啊。
林安自嘲地想，明明已经下定决心用这副惨状当武器，可真有人靠近之时，她却又像只被雨淋湿的流浪猫，拼命想藏起溃烂的伤口。
这人什么时候出现的，又或者是一直都在？见着她这副模样，又会是什么心情呢？
嘲笑？怜悯？害怕？林安脑子里瞬间闪过无数种可能性。
思绪翻飞的同时，她借着老师调整抱姿的间隙，不着痕迹地把脸往她臂弯深处埋了埋，黏在脸颊与脖颈上的湿发，像一层脆弱的保护壳。
虽然她清楚，这不过是自己掩耳盗铃的行为，两人靠得这么近，她怎么可能看不见自己肿得像猪头一样的脸呢？
她现在这副样子，应该挺招人嫌弃的吧？林安没有注意到，自己的指甲无意识地陷进了掌心的肉里。
别可怜我！林安在心里嘶叫，这都是我算好的，我不是那种被人欺负了不知道还手的可怜虫，只要舍下一张脸，抛下自尊，我就能一劳永逸地摆脱那些臭虫一样黏着自己不放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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