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雨之后又是燥热的天。
余水絮和余水丽随着爸妈在烈日下滴着汗珠农忙，日复一日。
夏日的农活需要她们的地方可太多了，要除草、要帮爸爸打农药，那时还没有推行滴灌，所以浇水都是漫灌。
农田每浇一次水，都需要重新加一次田埂，加高，踩实，再加高，直至高度达到爸爸的膝盖那么高。
哪怕是自家的农活忙完了，也不得休息。还得给叔叔家、姑姑家帮忙干活。把他们的活干完了，再给村里别人家干活挣零花钱。
可是她们从来没见过那些钱，一问妈妈，妈妈一句“你们以为上学的那些学费哪来的？你们吃的喝的穿的都不花钱吗？”就堵住了她们的嘴，于是再也不张口问了。
即便这样，依然没有一分钱零花钱。她们姐妹俩都习惯了。
大叔一直都是爱玩的性子，也喜欢小孩，所以在余水絮满9岁之后几乎每年暑假都要带她们去水库边玩。
大叔会开着拖拉机，买一堆零食、可乐、几个大西瓜，带一张床单，然后拉着余水絮姐妹俩，还有大姑家的表弟，二姑家的张月琴，还有婶婶的几个外甥女，一块在水库边玩水。
只有在那个时刻，余水絮才是真正的快乐，有许多零食就要尽情吃，还可以和弟弟妹妹们在水里尽情玩耍。
叔叔还会教她们游泳，余水絮蹲在水里，感受着来自于水的压力与浮力，水波在阳光下很刺眼，余水絮滑动着双臂，试着让自己浮起来。
叔叔说不要着急，先蹲在水里，适应水中的气压，余水絮胸口沉闷，叔叔给大家说，觉得闷了就稍微起来一点，让水刚刚漫到胸部就可以了。
余水絮想快点学会游泳，她有意识地往下蹲了蹲，感受到来自胸腔的更大压力，水也在不断往耳朵里灌，余水絮耳朵里只有水浪的拍打声。
叔叔说先要学会憋气，不要着急，余水絮深吸一口气，将整个头都漫在水下，她听不到来自岸边的任何声音，只感觉耳朵闷闷作响，又有点难受。
她感到呼吸难受的时候，一下子站了起来，大口大口地呼吸着，甩了甩头，晃动着耳朵里的水，叔叔说可以试着睁开眼睛，这样就不害怕了。
她又试着在水中睁开眼睛，水里有一点浑浊，但是好像真的没有闭着眼睛那么让人惊恐了。
突然，她感觉被谁拉了一把，她站起来之后，看到叔叔担忧的面庞。
今天的孩子比较多，她是最大的一个，所以要在水库边或者水里看着几个弟弟妹妹，于是便放弃了憋气练习。
几个孩子在水里玩闹着，余水絮不时喊着他们，不叫他们往水深处跑远了。
过了好一会儿，众人都玩累了，大姑家的表弟不满余水絮一直提醒他们，对她颇有怨言。
叔叔看到了，一言不发，叫几个大点的孩子过来，在车斗的阴影下把几个孩子哭在一起，拿出来零食和西瓜，让孩子们休息一会。
叔叔突然神秘地问大家：“你们知道这个水库有撒故事吗？”
几个孩子顿时来了兴趣，都嚷嚷着不知道，要让叔叔讲故事。
叔叔看着波光粼粼的水面，眯着眼睛给大家说：“我们队上原先水库边有一家人住着，那一家只有一个老爷爷和一个老奶奶，还有一个六七岁的孙子。
一家三口是移民（方言：迁居）过来的，在本队上没有地种，所以那家老爷爷只有每天到水库边钓鱼，给村上人卖掉。
但是光靠老爷爷一个人，哪能够他们一家子吃饭呀？你们说可怜不可怜？”
几个孩子都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叔叔便继续道：
“那个爷爷也是个能人，砍了门口的几棵大树，自己造了一个小船，以后他就天天划着船往水库中间钓大鱼，换更多钱。
他家的小孙子特别调皮，天天在水库边耍，等着他爷爷回来。
有一回，他爷爷钓回来一条大鱼，找队上人卖去了，那个小孙子看见他爷爷的船在水库边绑着，就学着他爷爷的样子划船耍。
赶他爷爷回来，小船都飘到水库中间了。水库下面有多深你们知道吗？
把爷爷家房子垒三层都能淹掉，你们说害怕不害怕？”
几个孩子表情都开始变得凝重，想想水库的深度，再看看前边的水库，突然心里升起了一丝恐惧。
叔叔继续绷着脸说：“把他爷爷吓得，不知道咋办了，他爷爷会游泳，但是也不敢往深处游啊。
就赶紧往村长家跑，村长又叫了几个人，找了那边马家的小船，几人划上船过去救小孙子去了。
那个娃娃在船上早都哭得嗓子哑了，看见有人来了，就在船上着急地站起来了。
船在水上是很不稳当的，这还是他爷爷自己造的船，一个小娃娃咋会划船呢？
结果，娃娃站在船上哭着，想往前走，船一摇晃，娃娃么抓稳，一跟头栽到水库里面了……”
“啊？舅舅，这咋办呀？水库的水那么深……他是不是淹死了啊？”张月琴紧张地问道，其余几个孩子也跟着点点头。
叔叔心下满意，严肃道：“就是啊，水库的水那么深，那个老爷爷看见娃娃掉跌水里面了，着急地就差跳下去了。
船上的几个人赶紧划过去，让爷爷在船上等着，他们跳下去找娃娃去了。
找了两圈子，才把娃娃捞上来。就在那个大一点的船上，给娃娃一直按着，让把水吐出来。
但是……已经太迟了呀，娃娃肚子里面水太多了，已经淹死了。
小孙子肚子大大的，就像塞了一盒足球。眼睛也泡胀了，就像癞蛤蟆眼睛一样瘪乎乎的。
你们说那个样子害怕不害怕啊？那个老爷爷看见孙子这么可怜的样子伤心的呀，哭得呜呜呜的。”
叔叔说着，学着老爷爷的样子一边貌似伤心地抹眼泪，一边偷瞄着几个孩子的表情。
突然，叔叔不说话了，装作害怕地看着水面，指着水库边，大叫一声：“啊！快看！那个娃娃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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