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红英稍稍平复一下心情，用尽量平和的语气说道：“苹苹，你年龄不小了，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父母亲是支持的。但是婚姻不是两个人之间的事，而是涉及两个家庭的大事，不能那么草率。你也参加工作好几年了，有了一定的社会阅历，应该能够把握什么样的对象是合适的，什么样的人是不合适的。陆自明这个人，你了解他多少？他的家庭状况你清楚吗？”
叶苹苹说道：“我当然了解。不了解这个人，我干嘛要和他谈恋爱？他的家庭情况，他也跟我说了。”
“那你认为合适吗，他的家庭和我们家来联姻？”
叶苹苹一时不知道如何回答。
“他的老家在河宁农村，父母在乡下务农，还有一个姐姐和一个弟弟，弟弟还在读书。这样一个家庭，不仅不能给他以任何帮助，还要处处靠着他，成为他的负担。你想想，要是你嫁到这样的家庭去，跟他一起承担这副担子，以后有你的苦日子过！”商红英语重心长地说道。
“妈，我嫁给他，又不是嫁到河宁农村去！他的家庭条件是一般，但是他聪明能干，才工作四年多，现在是房产集团下面的建筑公司经理了。在全深州城里也算最年轻的了！他姐姐和弟弟我都见过，都是挺好的人。姐姐嫁人了，在镇上开一家餐馆，虽然辛苦生意挺不错的，也很孝敬父母。弟弟么，去年已经工作了！就在爸爸原来的规划管理处上班，是南京化工大学计算机系的高材生。说到底，不就是因为他父母是农民吗？又有什么了不起？我外公外婆不也是农民吗？！”叶苹苹反击道。
“这种条件能算得上一般？！他父母和你外公外婆是一代人吗？再说，河宁的农民能跟江南的农民比？”商红英多年来养成的优越感根植在血液里，甚至连地域优势都带给她很强的优越感。
叶苹苹不再唇枪舌剑地反驳，但沉默有时候也像一种抗争。
商红英知道叶苹苹心里并不服气。但也清楚声色俱厉地批评毫无效果，这是在青春期的时候就检验过的，越是骂的凶越是叛逆，适得其反。于是，不得不收起情绪，控制语气，温和地说道：“苹苹，咱们心平气和地想一想：如果结婚后的生活条件还不如单身自在，那么这个婚姻带给你的意义究竟是什么？别相信琼瑶剧里演的，谈情说爱当饭吃。生活最终就是过日子，就是柴米油盐！别人找个条件好的，强强联合，以后生活越过越好，你却背负这么个重担，过苦哈哈的日子，能甘心吗？”她知道女儿一贯娇生惯养，养尊处优，追求和享受物质生活。加之从小家庭条件好，养成了花钱大手大脚、随心所欲的习惯。而且爱攀比、慕虚荣，只有拿物质条件来劝告才可能会打动她的心。
叶苹苹仍旧保持沉默。但知女莫如母，商红英能感觉到这沉默里面有了某种变化。她适可而止结束了和女儿的这场谈话，这是她从女儿青春叛逆期的惨痛教训中得到的深刻感悟：父母亲可以给建议，却永远不能替代孩子的选择。很多事情需要时间慢慢消化，需要她自己的思考，她自己的认可。
陆自明梦寐以求的一天终于来临。今天下午两点半，市房产集团在七楼会议室召开全体党员大会，进行党委换届选举。陆自明专门穿了一件最为满意的雅戈尔白衬衣，深色便裤，发型对着镜子梳了又梳，连皮鞋也专门用鞋油擦得铮亮。这是人生的重要时刻，他以庄严的心态来认真对待。
下午两点二十分，集团领导班子杨滨、周福康以及张新宇陆续坐上主席台。两点二十五分，刘积仁和郑义平一起步入会场，两人今天都穿着深色西裤、白衬衣，一身行头和陆自明的几乎一模一样。两位主要领导在主席台上坐好，会议正式开始。郑义平主持会议，他首先宣读了两份文件：一个是市建委党委同意房产集团党委换届选举的批复；一个是市建委党委对房产集团新一届党委候选人名单的批复意见。郑义平读得很慢，声音洪亮，吐字清晰。陆自明竖着耳朵听得十分认真，特别是候选人名单的文件，规定了党委选举采取差额选举，一共七名候选人，须选举产生六名新一届党委委员。郑义平读候选人名单时，陆自明甚至产生了一种幻觉，仿佛每个名字都是经过漫长的等待才读出来。前面五位候选人是按照主席台上郑、刘、杨、周、张五人的顺序一一报出，当念到张新宇名字后陆自明的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他感到口干舌燥，但也不想去端杯喝茶，生怕喝茶分神的瞬间会有什么重要的东西溜走一样。等“陆自明”三个字念出来之后，他才松了一口气，暗暗呼出一大口气平复激动的心情。但是最后一个名字念出来时，又使他一惊：竟然是朱小龙！
虽然知道最后一名候选人就是用来差额陪绑的，但是陆自明还是感到很惊讶。毕竟这是集团最高层级的选举，名单能列上文件本身就是一种崇高的荣誉，怎么可以把这个荣誉给予朱小龙这种人渣呢？他在职工中的影响十分糟糕，开始假积极，后来真摆烂。做工作永远是太极高手，能推则推，实在推不掉的又拈轻怕重，挑肥拣瘦。往集团里跑的、往领导身边跑的、往外地跑的事情抢着干，其他的苦活累活一律不干。时间长了上上下下也都认清了他的真实面目，因此三年时间下来，连个分公司中层干部职务都没捞到。这又反过来加剧了朱小龙的消极心理，使他产生了破罐子破摔的想法。正是在这种情况下，朱文白出手了。借着李国梁的影响力，帮儿子争取集团中层干部的机会。本来陪绑的人并不是朱小龙，以他如此恶劣的反响，连陪绑的资格都轮不到他。但是刘积仁答应李国梁的请托后，让郑义平换上朱小龙的名字陪绑，此举也是帮朱小龙造造声势，抬抬轿子。
前面六个名字读出来时会场鸦雀无声，等念出“朱小龙”三个字，主席台下一片哗然。好些职工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刘积仁脸色微变，其余几位副总不明就里，感到有些奇怪、有些茫然。郑义平对着话筒，轻咳两声，用威严的目光扫视全场一遍，声音立刻压了下来，会场恢复平静。郑义平一一介绍每位候选人情况，主席台上五位同志讲得比较简单。讲完后，他请陆自明同志起立。陆自明站起来，郑义平跟大家介绍了他的简历、现任职务以及工作实绩。下一个是朱小龙，因为是普通职工，也就谈不上什么成绩，简单介绍了几句。接下去，会议按照既定程序：推选监票人、计票人，分发选票，填写选票，投票、计票，公布结果一步步推进。
陆自明拿到粉色选票后，拿起笔首先在朱小龙名字上方划下一个大大的“×”，然后认真地在其余名字上方划下一个“Ο”，然后按照顺序走到投票箱中投下自己的一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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