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遇打量这位开口的学士，对方发须皆白，纹着仙鹤的朝服上打着补丁。
龙椅上的夏云不敢怠慢，她看向这位老迈的翰林学士道：“王学士，你不是在修书嘛？”
“回禀陛下，臣闻有贤才入朝议政，心向往之。今日特来此，考较贤才。”
夏云手指在龙椅上敲动几下，她思索起来。
马首辅面上有些得意，他看向王胜，这才是他制胜的关键。
白圭有些心惊，王胜乃是先帝取中的第一位状元。
取中时已经四十多岁，在翰林院当学士时，因言吞没河国之事被先帝贬斥。
官途起起伏伏，夏云继位之后，当时已经为民的王胜上书陈河国诸事，并随军亲入河国。
后夏云欲加官王胜，王胜辞而不受，仅以学士身份在翰林院修书。
要说文官中谁对河国最为了解，非王胜莫属。
最关键的是夏云敬重王胜，以王胜的功绩，她无法偏颇林遇。
也不知首辅出了什么条件请出这位，这下子难办了，白圭心想。
就在他着急时，王胜开口道：“陛下登基时有吞并四海之志，老夫上书十三本，国朝终灭河国。”
说着，他盯着林遇道：“昔日功绩不足夸，大夏灭河国后，老夫心中有三问，请林总管为我作答。”
林遇也曾听过王胜的名声，对这样的能臣，他十分尊重。
“定畅所欲言。”
“昔年河国兵强马壮，有大船扬帆于海上。先帝常恐之，遣内侍求两国之交。短短十载，河国国灭，为何？”
王胜言语犀利，道破先帝对河国仁慈的原因，那时的河国兵强马壮，大夏上下担忧畏惧。
可短短十年功夫，曾经畏惧河国的大夏一举灭亡河国。
这是王胜的第一问，也是林遇前身日思夜想的问题。
好好的国家说没就没，堂堂太子成了四处逃窜的野狗。
林遇穿过来之后，再回忆前身思索的问题，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他道：“河国衰弱原因有三，其一贪官。河国扬帆于海上，积累巨量财富。靠海官员贪墨无度，以至养寇自重，破坏海上贸易。大夏举国吞河国时，沿海皆是海贼巨寇。”
现在也大差不差，两江总督苛待百姓其中一个原因就是海贼巨寇。
“其二宗室，河国宗室上万，浪费国库。大夏吞没河国时，有宗室不战而降。现在想想，这些家伙还没有猪强，毕竟一万头猪还要杀一会。”
有参加吞灭河国的武将笑出了声，他们知道林遇说的是哪场战役。
“其三世家，世家子弟沆瀣一气，把持朝政。他们在内培养亲信，在外私练军队，图谋不轨。大夏即便没有吞没河国，河国皇室也会被世家取代。”
林遇振振有词，落到众人耳中，各有感悟。
马首辅觉得林遇一个小太监胡说八道，妖言惑众。
杨文心中感慨，暗道林遇见识不凡，他若为首辅，定请林遇入朝议政。
白圭激动地揪断胡子，林遇句句说中他的心坎。
至于龙椅上的夏云，美目光彩连连。当年她灭了河国便有所感，却不成言语。
今日听林遇所言，方明白昔日感悟。
王胜对林遇一礼道：“多谢林总管解惑。老夫曾听人提起，河国军造监有猛火油柜，能喷出烈火数丈。老夫曾托人仿制，效果不尽人意。河国被灭后，猛火油柜不知所踪。林总管可否指点？”
林遇回忆起猛火油柜，前身还是河国太子时，这东西是河国绝密。前身还亲自操作过，乃是守城利器。
前身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林遇根据脑海中几个关键信息，推断出猛火油柜为何火出数丈。
他道：“东临县有山谷，出黑水。黑水黏稠，加以辅料便是猛火油。至于油柜机关，想必王学士已经造出来了吧。”
王胜点头，大军曾收缴过油柜，他托人仿造出来。只是不知道猛火油配料，效果不如河国猛火油柜。
“林总管又解我一惑，第三个问题乃是河国一段旧事。”
王胜脸上露出回忆，他娓娓道来。
“三十年前，河国隐太子元吉叛乱，帝杀隐太子元吉于西江山。并于山上立墓，言再有叛乱者，下场如隐太子。老夫掘开元吉墓，未见尸骨。林总管可否解惑？”
听王胜提起隐太子，林遇有些奇怪。
算起辈分，隐太子元吉是林遇的伯父，王胜为何执着一个被杀太子的尸骨？
见林遇好奇，王胜开口道：“老夫与隐太子乃是旧识，想为这位朋友收敛尸骨。”
文官们议论起来，皆好奇看向林遇。
林遇思索片刻，开口道：“隐太子元吉尸骨三十年前的确葬在西江山，不过我曾听闻，河国末代皇帝登基，念兄弟情义，将隐太子尸骨移出西江山。至于下葬之地，我就不知道了。”
其实林遇知道，他小时候还去祭拜过。
只是这等皇家幸密，林遇解释不了如何得知，索性不说。
王胜闻听此言，泪流满面。
他喃喃道：“元吉，元吉，河国皇室终是原谅了你。”
百官见王胜失魂落魄，也不好判断林遇的答案是否正确。
马首辅见状，咳嗽一声道：“王学士想知道尸骨所在，林遇没有回答出来。”
林遇看向马首辅，这个糟老头子是铁了心针对自己。
他正想辩解几句，就听王胜开口。
“首辅错了，老夫已经心满意足，多谢林总管为我解惑。”
说罢低声吟唱道：“唉唉杨柳，换我新衣。绵绵江水，洗我旧身。君子之交，往昔如水。”
唱罢，头也不回离开议政殿。
龙椅上的夏云，心中大喜。
她看向林遇，沉声说道：“诸卿，王爱卿已解心中之惑，朕以为林遇有大才，可入朝议政，谁有意见？”
文官面面相觑，论起河国诸事，王胜乃是第一。
现在王胜的疑惑都被林遇解开，他们又能问些什么。
原本跃跃欲试的翰林学士，一个个缩回脑袋，生怕被夏云点名。
林遇看向马首辅，他觉得这位无为阁老还有后手。
果然，马首辅皱眉，咳嗽两声。文官最末尾跳出一人，抱拳行礼。
“臣翰林院学士，行人司主事张德有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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