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用尽全力，才说出“你们”两个字。
许漠安目不斜视：“我要去客户那儿一趟，正好和苏苒顺路，先把你送回去。”
“这么晚还去客户那儿？”钱菀霖温柔看他，两个手指轻轻打着圈，随即改了口，“也好，我还有份合同没处理完，早点回家早点完成。”
车厢里又静默片刻，钱菀霖柔声说：“漠安，开点音乐吧？”
许漠安没理。钱菀霖也不尴尬，自己按音响，连了她的手机蓝牙。
巴赫的曲子。
苏苒小时候被逼着学过一阵钢琴，略懂一二。巴赫的音乐古典味很重，不激动，不滥情，很理性。像极了许漠安这个人，看来，钱菀霖很懂他。
苏苒心里异样，钱菀霖还在维持着气氛：“苏律师，以前总是听高律师他们提起你，今天可算见到真人了。”
既然高舒秋提过她，总归会含沙射影些什么。苏苒知道自己该说点什么，可前面男人巨大的威慑力，她怎么也提不起这股劲儿。
于是，她讷讷应付：“钱律师，你喊我苏苒就可以，我律师证还没考出来呢！”
钱菀霖愕然，还没律师证竟有了去留学的资格，心里千回百转，面上却主动找台阶：“司考说难也难，说容易也容易，如果觉得有困难，不妨找个好老师，会事半功倍。我听说小亚和迟瑞，就是辅导的时候培养出了感情。”
这话，苏苒更不知该怎么接了。
“这么大老远跑来参加小亚的婚礼，看来你们的关系真的很好。”钱菀霖又笑，转头看了她一眼，笑容温暖。
“嗯，她像是个妹妹。”
“听说你在律所的人缘很好。”
“都是大家照顾我。”
钱菀霖又转头：“你还要在美国待多久？”
“大概六月底回来。”
“不是说四月份就结束了吗？”
“我女儿也在那里上学，想等她放假。”苏苒没想到她问这么详细，只好如实答。
钱菀霖很吃惊的样子：“你这么年轻，还像个学生，竟然都有孩子了，你老公也跟着过去了？”
“没有。”
“那你和你老公感情肯定不错！”听似恭维的话，不知她是故意还是无意。
黑暗中，苏苒也懒怠去调整表情。车厢里的音乐骤停，许漠安按掉了音响。
车子很快到了，是一处高档小区，地段也好。看来钱菀霖的经济条件很不错。
她一边解安全带，一边交待：“漠安，昨天的豆浆挺好喝的，明天再帮我带一份，还有小煎包也要。”
语气熟稔地像是同床共枕了三十年的老夫妻，苏苒假装摆弄手机，在后座屏息凝神减少存在感。
“嗯。”许漠安应声。
钱菀霖推开车门：“你小心开车，到家了给我消息。”
“早点休息。”许漠安一只手仍搭着方向盘。
钱菀霖关上车门，又折回敲了敲车窗，降下来，她冲苏苒挥手：“苏律师，期盼你早日归来，我们有机会共事。”
……
车子重新上路。许漠安重新开了音响，是摇滚乐，这人什么时候喜欢听这种快节奏的了？
苏苒被这重金属震得耳朵疼，索性闭上眼睡觉。
大概飞机上没怎么合眼，她竟真的睡着了。醒来时，没了音乐声，四周很安静，感觉脖子有些僵，她想揉一揉，搭在膝盖的手背上有毛绒的触感。低头，身上搭条毯子，黑咕隆咚，看不清颜色。
苏苒有些恍惚，半晌才想起在车里，而且是许漠安的车。猛地坐直身体，一股淡淡的烟味合着一丝凉意，从前座飘过来。
前面的车窗大开着，许漠安手臂搭在那儿，指尖夹着的烟，燃着最后一点火星。他听到了后座的动静，随手把烟丢了出去。
刚睡醒，嗓子里沙沙的，苏苒咽口水润了润喉：“不好意思，我睡着了。”
前面的人没吭声。
苏苒在飞机上也没睡好，一路的奔波此刻脑袋还是昏沉的，她捶了捶想让自己打起精神。想半天，不知该不该叫一声“许律师”，最终省略了，只说了句：“谢谢你送我！”
手放到门把上，却没推开，她极尽礼貌道：“麻烦解一下锁。”
咔嗒一声，门锁开了。
许漠安没动，他随意靠在椅背上，姿态慵懒，在门推开的瞬间终于开口：“这么着急走，等着去会情郎？”
苏苒一愣，现在的许漠安好似脱胎换骨了，恶毒得像是容嬷嬷附身。
苏苒装没听懂，维持着体面：“有点累了，想早点休息。”
“是椅子上长刺了？还是国外的豪车坐惯了？”
苏苒不说话，手还搭在门把上，触着微凉的金属。
终于，许漠安从后视镜里，施舍了她一眼：“在那边过得怎么样？”
苏苒被看得心慌，低头：“挺好的。”
“你说谁挺好的？我是问问星星。”
“哦，嗯，”她窘迫，黑暗中默默红了脸，“她也挺好的。”
心里憋着很多话，却都卡在喉咙里。她想说，星星适应地很快，现在英语说得很流利，还说要回来和他比试比试，还很想念他家楼下的小煎包。但显然，他们现在的光景，并不适合说这些。
气氛再次沉寂。
苏苒的手指紧了紧，攥成拳，心里面快憋出内伤的话终于出口：“几个月前，我碰到你的大学室友了，包珲敦。”
“嗯。”许漠安好似对这话题并不感兴趣。
苏苒到嘴的话又咽回去，犹豫片刻，她鼓足勇气问：“钱律师是你女朋友？”
“怎么，你都有男朋友了，我就不能有女朋友？”
两人只隔着个座位，却好似隔着条流沙河。
鹅毛飘不起，芦花定底沉。苏苒此刻的心，也宛如那飘飘摇摇的鹅毛，却瞬间沉到了流沙河底。
“不是，”她死死攥着挎包的带子，“我只是想说恭喜。”
许漠安未置一词，面色铁灰。
“那我上去了，谢谢你送我，再见。”苏苒咬牙，说完最后两个字，夺门而出。
出发前明明放的好好的门卡，却怎么也寻不到了。想着按门铃，却发现竟忘了自己家的门牌号，她呆呆立在那里，茫然无措。
身后的引擎声，刺耳得像要找存在感，也似划过夜色的最后一道声响。随后，一切归于寂静，好似什么也没发生过。
手边空空，苏苒这才想起行李箱忘在了车子后备箱里。算了，里面有份给他的礼物，希望他能看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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