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梧桐树影在玻璃上摇曳，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男人的脸上，将他的表情切割成明暗交错的碎片。他的轮廓在光影的交织下显得有些模糊，让人难以捉摸他真实的情绪。
章小娴静静地坐在男人对面，她的目光低垂，凝视着杯底沉淀的咖啡渣。那些褐色的颗粒在杯子底部堆积，看起来就像是记忆里话剧团后台的木屑，充满了陈旧和腐朽的气息。
突然，咖啡馆的风铃发出了一阵尖锐的嗡鸣，这声音与刺耳的汽车鸣笛声交织在一起，如同一股汹涌的洪流，猛地撞进了章小娴的耳膜。她的身体微微一颤，像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到了。
章小娴猛地抬起头，目光恰好落在窗外的马路上。她看到一辆银灰色的 SUV 歪斜地停在路边，车尾几乎压到了盲道上。车窗只摇下了一半，露出了男人手腕上那枚锃亮的机械表。
那是去年她生日时，他塞到她手里的礼物。当时，他带着温热的体温对她说：“戴这个谈生意有气场。”表盘反射的阳光却如同一把利剑，直直地刺进了她的眼睛，让她感到一阵刺痛。
“不用了。”她的声音冷淡而决绝，仿佛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话音未落，她迅速抓起放在一旁的包，动作有些仓促，以至于包里的珍珠别针在皮质内衬里划出了一道细微的声响。那声音虽然轻微，但却异常清晰，仿佛是某种信号，预示着接下来可能会发生的事情。
她站起身来，椅子的脚在地面上发出一阵刮擦的声音，这声音在安静的咖啡馆里显得格外突兀，就像当年话剧团落幕时，幕布摩擦轨道所发出的呜咽一般，让人感到一种无法言说的压抑和沉重。
她推开咖啡馆的门，一股裹挟着鱼腥味的风如同一股汹涌的洪流般扑面而来。这风如此猛烈，以至于她不禁踉跄了半步。她的白衬衫被风掀起，然后又重重地拍在她的背上，那股力量让她的后背的蝴蝶骨都感到一阵刺痛。
她仰头望着东边的天空，铅灰色的云层如同一层层厚重的帷幕，翻滚着、涌动着，仿佛是被揉皱的蓝丝绒幕布，随时都可能倾泻下一场倾盆大雨。而在这阴沉的天色中，她的手机却在包里持续震动着，似乎在催促着她去查看什么重要的信息。
她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打开了包，拿出手机。屏幕上，张先生的消息赫然跳出：“东山铺位谈妥了，降了两百万。”这条消息的后面，还跟着一个过于灿烂的笑脸表情，在这暗沉沉的天色里，这个笑脸却显得格外刺眼，与周围的氛围格格不入。
她独自伫立在马路牙子上，脚下是粗糙不平的水泥地面，带着城市独有的粗粝质感。眼前，车流如汹涌的潮水般裹挟着破碎的阳光呼啸而过，那阳光被高楼大厦切割得支离破碎，又被疾驰而过的车窗反射得明灭不定，像极了她此刻纷乱的心绪。
大粒麦发来的定位还在手机屏幕上闪烁着微弱的光，那定位像是一个无形的钩子，紧紧勾着她的注意力。而方大明公文包边缘那道深深的折痕，此刻竟在她的脑海里反复折叠、舒展，仿佛那折痕里藏着什么不可言说的秘密。还有马应雄腕表上那细长的秒针，一下又一下，仿佛就在她的耳边滴答作响，每一下都像是在催促着她做出某个决定。
远处，城中村那狭窄幽深的巷道里，传来麻将机洗牌时特有的哗啦声，那声音清脆又杂乱，像是生活琐碎的乐章。这声音与咖啡馆里残留的风铃余韵交织在一起，那风铃本应带来一丝文艺的宁静，此刻却在这嘈杂中显得格格不入。还有排气扇嗡嗡的轰鸣声，三种声音绞缠在一起，竟拼凑出一段荒诞又奇异的旋律。这旋律，让她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那年话剧团谢幕时的场景，台下那参差不齐的掌声里，还混杂着观众离场时踩碎瓜子壳的声响，那是一种现实与艺术碰撞后的荒诞。
就在这时，“娴老板，到哪儿了？”大粒麦的电话打了进来。电话那头，背景音里锅铲敲铁锅的叮当声清脆而急促，还混着此起彼伏的吆喝声，那是市井生活最鲜活的注脚。她甚至能凭借着这熟悉的声音，在脑海中清晰地想象出对方此刻的模样：歪着脑袋夹着手机，油亮的围裙上溅满了星星点点的酱汁，那酱汁像是生活留下的勋章，而对方正手忙脚乱却又满是热情地张罗着一切，“我点了你爱吃的椒盐皮皮虾，还特意让师傅多加了辣椒！”
章小娴站在街边，将手机紧紧地贴在耳边，仿佛这样能让她与电话那头的人更近一些。然而，街边的尾气和饭馆飘来的油烟味却毫不留情地钻进她的鼻腔，刺激得她眼眶发酸，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她的思绪渐渐飘远，想起了化妆间里那件被射灯照得泛着冷光的蓝色礼服。那件礼服的绸缎面在镜前灯下流淌成一片幽蓝的海，如梦如幻，美丽而又令人窒息。
东山的风裹挟着咸涩的回忆，轻轻地掠过她的耳畔。那风中似乎还残留着城中村潮湿的雨腥味，那是她曾经蜷缩在铁皮屋檐下啃冷馒头的味道，也是方大明第一次给她送伞时伞骨摇晃的铁锈味。
方大明的鬓角闪烁着碎钻的光芒，马应雄手腕上流转的表链也散发着耀眼的光泽。这些光芒都如同镜前灯的光晕一般，将她紧紧地困在一个虚幻的光圈中央，让她感到有些迷失。
“马上到。”章小娴回过神来，对着手机说道。她的声音有些低沉，像是被什么东西压住了一样。说完，她用力攥紧了手机，拦下一辆出租车，然后迅速报出大粒麦发来的地址。
在报出地址的瞬间，她的指甲不小心在屏幕上划出了一道细小的月牙。那道月牙在屏幕上显得格外刺眼，就像她此刻内心的不安和焦虑。
“让皮皮虾多煮五分钟，我喜欢吃焦一点的。”章小娴补充道，她的语气有些急切，似乎想要通过这道菜来缓解自己内心的紧张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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