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家里条件已经很是拮据,男人是个唱皮影戏的,这年头了,谁还指望那东西挣钱养家?她也整日数落她男人,班柠从小就在母亲怀里听着父亲被埋怨,可总归是夫妻感情好,再加上男人的确长得与旁人不同,是有几分秀色的。
没错,在老班还是小班的时候,他是职工大院里最英俊的小伙子,哦不,是孩子爸。
所以母亲为他丢了工作,也还是要生下班柠和班珏琳,她觉得要是班以辉的种,女儿肯定会很漂亮。
也的确如她所说,两个女儿完美地拓印了老班的眉眼、脸型、肤色,乃至于气韵。
可能是因为老班从小就学唱戏,虽然个子高,可身段带劲,背也直,笑起来的眼睛里含情,母亲是被他那副皮囊骗回家的。她总强调是骗,也总说:“不然他拿什么娶我?鼓捣皮影人的,分毛没有!”
邻居也会在这时笑嗤嗤地劝上一句:“好歹还有个家属院住嘛,人家家里也是电厂退休的老一代,这么好的房子可不是人人都能住上的。”
这话倒是不假,在那个年代,能住上家属院已经要打败很多普通工薪阶层了。
班柠还记得小时候,她总是喜欢坐在家属院的大门前数屋檐下坠落的雨珠。
梅雨季节时,天空微微阴重,淅沥小雨坠下,连绵不断地落入脚底处那些深灰色的,不规整的石砖缝隙里。
巷子里走的归人撑着伞,三三两两或是形影单只,仿佛是渐入落幕的皮影戏。
院子里的确回荡着老班唱皮影的曲调,他一边在厨房做饭,一边哼着《白蛇传》里的戏文。
“西子湖光如镜净,几番秋月春风,今来古往夕阳中,江山依旧在,塔影自凌空。只因你意酽情浓,到挑奴琴心肯从。喜丝萝的附乔松,愿丝萝永附乔松,梅花玉笛三声弄,怕惊醒罗浮香梦。”
白素贞与许仙雨中相识,伞下逢故人,一曲似相识。
班柠却总是对此嗤之以鼻,她实在不明白父亲为什么会那么喜欢皮影戏,就算是爷爷曾爷爷太爷爷传下来的,她也喜欢不来。
当然,喜欢不来的也不仅仅是皮影戏,还有那个比她小2岁的妹妹,以及比她大3岁的哥哥。
孩子多的人家在独生子女家庭看来是热闹,可在当事人眼中,却渐渐成了厌烦。
尤其是资源稀少,一个苹果也要分着吃的时候,班柠会无比厌恶自己身处中间的老二位置。
上有老大的压制,下有老小的受宠,身为老二,她尴尬无比。
6.
母亲是在班珏琳刚生下来满月,班柠2岁半的时候去世的。
具体的原因,也是班柠逐渐长大后才明白——操劳过度,产后抑郁,营养不足,久病成疾。
而母亲死的时候才28岁。老班成为鳏夫,也不过29岁。
那段时间大家都很难熬,除了屁事不懂的班珏琳之外,班柠和班泯都因失去母亲而夜夜哀嚎。
老班一夜之间瘦得脱相,孩子也不管了,整天对着他媳妇的遗照发呆,什么都干不进去。
得亏周围的邻居们这家帮带几天孩子,那家帮做几天饭,这才熬过了最为艰难的时期。
等到再大一点,孩子们开始一个个上学,老班不得不放弃皮影戏,转而去做起了司机,他自己还充满遗憾地说:“要是我早点脚踏实地地做事,你们的妈妈也就不至于走得那么早了。”
要说人性有恶的成份在,不管是多小的孩子。正因为老班把错误揽到了自己的身上,班柠和班泯难得团结一致地认为,都是老班害得他们失去了母亲。
更准确一点说,是皮影戏害的。
他们甚至还偷偷烧了老班的皮影人,都怪班珏琳阻拦,祸害的东西才没有烧得干净。
索性老班也不会班柠和班泯,他总觉得亏欠孩子们,所以又当爹又当妈,恨不得给尽他们世间全部的爱。
老班真的很努力了。
可即便是他下班回家第一件事扑进厨房、学会所有菜色给孩子们解馋、无论刮风下雨都要亲自送每一个去学校、自己舍不得吃舍不得穿也要让三个小孩营养均衡——他的孩子们还是不肯给他省心。
自打班泯上了中学后,他就总是和一些不三不四的人勾搭,小小年纪学抽烟,气得老班打他心疼,不打又怕他学坏。
而班珏琳早早就进入了叛逆期,一个小学生罢了,脾气急躁,多动多话,偏偏只对老班的皮影箱子感兴趣,还因为嘴馋偷过隔壁邻居家的蛋糕。
如此对比下来,最为省心的,就只有班柠了。
那年的班柠14岁,中学一年级,个子小,才只有155cm,眼睛有些近视,200度+,看不清人的时候会习惯性眯眼,所以显得她看狗都深情。
那年苹果4S刚问市,日漫《银魂》风靡校园,这一代人听着港台流行音乐长大,接触了许多外国文化,连各自的梦想也都变得五花八门。
小学的时候,还会有很多乖宝宝一板一眼地回答老师自己的梦想,“科学家”、“宇航员”或者是“教师”、“医生”和“警察”,这些看似十分正常,也值得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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