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已经很像大人了，在我们同学们看来，你就是成色十足的大人。不过，经过这一段时间的了解，我发现，你离真正的大人，还远着呢。远的不说，就说近在眼前的，看到我这么熟悉的人，脸还这么红，这么害羞，甚至还不如我胆大！”
说着，咬着牙齿根儿掐他的手掌心，痛得他脸儿都拧起来了，背上的汗水像那边的泉水一样，润湿了他自己的汗衫。他不想挣脱，但他也不知道怎么向她解释，就这样绷紧肌肉，忍耐她的惩罚。
看着他忍耐痛苦的样子，她笑了，瞪了他一眼，将他的手拖到脚前，说道：
“唉，我妈也说我成大人了，但我离你这个不像大人的大人，还有十万八千里呢，真是不知道怎么办才好，还好意思笑话你，真是蚂蚁撼大树——不自量力呢。”
“十三岁不算大人呢，是刚刚属于少年！加入少先队的日子，其实只能算童年呢，你是刚刚走出童年，成为了少女，妙龄少女，这正是一个花朵儿一般的年华，怎么还会有大人的烦恼呢？不是被我传染了吧？”他找到了她的漏洞，赶紧补上。
“我都说了我十四岁了，还十三岁，你到底心里有没有我？我妈说，只要来了那个，就是成了大人了，要更懂事些，家里的大事小事，都要顾及些，再不能懵里懵懂了，什么事都要承担起来了。”
“什么那个？来了哪个？你还在初二呢，至少要十八岁，才算成人！这是宪法规定的，谁来了都不算！”他记得只有满了十八岁才有选举权和被选举权，也才是完全民事行为能力人，所以说得理直气壮。
“是那个来了呢，又不是谁来了？”她双手握着他的单手，不自觉地抚摸着。
“村干部说的？”他想，这些人啊，为了摊派任务，就会把人夸大。
“不是啊，你这个都不懂！那个来了，就成大人了，大家的妈妈都会这么说的！”她很难为情地说道。
“我妈就没跟我说过！”他回想了半会儿，斩钉截铁地说道。
“啊呀，你是真不懂还是装傻？男孩子怎么会有那个？你的生理卫生课是怎么学的？”力莉摔开他的手，站到他面前，就要踢他的脚。
“男孩子？没有？”他这才想到是那个东西，她怎么会在他面前提起那个东西呢，他也没听谁说过来了那个东西就算是成人了呀？他不是丈二和尚，却摸不着头脑。
“你有，你有才怪呢！”她突然哈哈大笑，对着他的膝盖就是一脚。
“你不知道，我们的生理卫生教材的第十一章老师都是跳过去不讲的，老师都不好意思讲，你还能怪我？那里面也没讲跟成为大人有关的知识呀，不瞒你说，我是偷偷看过的，认真地看过。”他认真地说道。
“好了，不跟你讲这个了，这么脏！就是你，老纠缠这个不放，害得我什么都告诉你了，你，你就是故意！”说着，抬起脚来，又要踢他的膝盖。他赶紧伸过手去，托住了她的右脚。
“你放手呀！”她往下踩，他往上抬。
“再不放手，我可要倒了。”她一只脚站着，东摇西摆。
“你答应我，不要踢我了！”他笑道。
“我才不要踢你了，怕弄脏我的脚！因为我刚想到一个词。”她眯着眼睛笑道。
她这可爱的一笑，令他立刻放了手。
“什么词，这么可爱？”他笑道。
“才不是可爱的词呢，那个词叫——臭——男——人，哈哈！”力莉笑得花枝乱颤，脚下的野花野草可遭了殃，折的折，扁的扁，碎的碎。
他起身就走。
“你去哪里？”她急道。
“我是臭男人耶，怕熏晕了你！”他头也不回。
“三个字就得罪了你？你也太小心眼了！我不过是……说说而已……”身后的声音越来越微弱，他不管——手上有她鞋上的泥土，不洗就全身不舒服，精神和注意力全在手上了。
后面没有传来脚步声。各色昆虫的鸣叫声包围了过来，又退潮而去，想到除了他们两个活人之外，还有那么多生命在弹奏生活的乐章，他顿时觉得这幽静的地方也热闹了，自己本来是来享受清静的，不曾想却在心里激起了更大的波澜，我们说的秘密，不会被这些可爱的、机灵的、狡猾的生灵听在耳里，记在心里吗？他边蘸着泉水搓洗着手，边聆听着自己的心跳声和秋虫的呢哝，它们在一起一伏，一唱一和呢，也许，它们正是在作心灵的感应呢，自己不知道，心却知道，心与自己在这一刻，是分离的，陌生的。
他期待着她的脚步声。然而，没有。玉兔的银辉洒在草叶上，像露水的光芒，像白霜的铺装，一阵凉意袭来。突然，传来“啊”的一声，不是很响，他吓了一跳，再定耳谛听，却什么也没有了。难道是自己听错了？他想，情愿是自己听错了，朗朗乾坤，会有什么惊恐的事呢。
他大踏步赶了过去，当看见白衣飘飘的力莉时，她张开双臂扑了过来，紧紧地箍着他的胸背，他本已急促的呼吸，更加窘迫，不容他细问，她带着哭腔诉道：
“吓死我了，我以为你把我抛弃了耶，一去就不回头，这么绝情。刚才，你有没有听到‘啊’的一声？”
“听到了呀，不是很响。你也听到了？”
他的心跳急速加快，而呼吸却被她箍得紧迫，大脑一片空白，简直就要晕倒了，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怎么会有第三个人出现呢，而且还出现惊恐的“啊”的一声，这不是纯粹要来吓人的吗？他的脚禁不住发起抖来：装神弄鬼的男人不多，装神弄鬼的女人更可怕，刚才这一声，回想起来，明明是一个女声，不会是哪个仙婆子要来捉魂吧，既然是要捉魂的，自己更不能魂不守舍了，一定要气定神闲，只要守住元神，再高明的巫术和仙机也攻破不了，他不断地在心中告诫自己：守住，守住，朗朗乾坤，还有一个她在这儿呢，千万不能出什么差错，不然，明天就没法面对这个世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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