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波还未平息，一波早就过去，茫茫书海如风暴雨，李承乾开始狂风暴雨对着陆德明输出，仿佛没有将他视为一个快八十岁的老者。
李承乾拿起青案上的古尚书，翻到《胤征》篇，然后递给陆德明。
“陆公校订《尚书》，可知此篇载夏仲康时‘辰弗集于房’乃日食之象？然据北齐张子信《历法》推演，仲康之世并无日食！伪书妄测天象，公竟奉为圭臬？”
老头呼吸急促，不知如何辩驳，李承乾开始攻击他的核心思想。
“老子《道德经》五千言时，《周易》爻辞尚未定型。昔太史公《史记·老子列传》明载‘孔子适周，将问礼于老子，彼时孔子尚称老子‘犹龙’，何以儒家后学竟倒置乾坤？“
李承乾又从怀里拿出一卷斑驳的竹简。
“此乃魏襄王冢所出《汲冢琐语》残篇，载有‘道泛兮其可左右’之句，与今本《老子》同源而异流。反观《周易·系辞》‘天尊地卑’之说，分明是汉儒董仲舒辈攀附阴阳，将巫卜之书曲解为君权天授的锁链！夫子经言，易乃群经之首？更别说那歪曲事实的春秋笔法。”
说到痛处，自然恼羞成怒，不再计古尚书之言，站起身驳斥李承乾。
“孔圣删《诗》《书》，定《礼》《乐》，笔削《春秋》而乱臣贼子惧，此等史笔...”
李承乾哈哈大笑，嘲讽般看着他。
“好个‘笔削春秋’！鲁昭公娶同姓，《春秋》书‘孟子卒’避丑，卫侯灭邢，《春秋》改‘迁’字饰恶，较之齐太史‘崔杼弑君’四字溅血，孔丘所谓‘微言大义’，不过是替权贵粉饰的刀笔吏！”
陆德明不语，呆愣站立，李承乾得理不饶人，身子直逼陆德明，吓得老人连连后退。
“夫子如今手捧伪书，以儒者务为生民立命，董仲舒‘天人三策’令豪强免赋，贫者倍征，五姓七望借《周礼》占田万顷，荼毒关中灾民，陆公每日所饮醴酪，哪滴不是佃农‘忠孝节义’换来的血汗，就你，也配称之为大儒？就你也配教导于本太子？”
陆德明闻言跌坐在地望向太子，李承乾说完转身背影挥一挥衣袖。
“好走不送！”
陆德明仿佛是被抽走了剩下的生命，他踉踉跄跄站起身朝门外走去，书童见到自己的夫子走了出来连忙上去搀扶。
“夫子，此番如何？”
陆德明眼中暗淡，像是憋着一股怨气，此时书童一问像是决堤的洪水，一口鲜血从口中喷出。
“夫子！夫子！你怎么了夫子？快来人啊！救救我家夫子！”
侍卫闻言急忙上前，见此立马拱手
“先生莫急，在下立马去取马车，送到太医那里。”
“快！快！”
老师杀手的名声传遍了整个长安，一个被殴打，一个被气的吐血，魏征请了一个月假期养伤，而陆德明辞了国子监博士的职位，说以后不在教书育人，只谈经论道。
学子被没有门第的奉献精神给感动，痛斥李承乾不知好歹，这么好的老师为什么珍惜？还要将他气的吐血。
那一夜，陆德明将自己注稿三年的尚书正义给焚毁了，不再给任何经典定义顺序，也发布告说咳血乃是身体之疾，非太子之过。
陆德明还是没法铲除众学子的根，他做不到，纵然他自认为，道丧千载，今始觉痛，就算他现在知道，古尚书是伪书，依旧无法告诉众人。
每当有人请教他古尚书之时，他的心都隐隐作痛，他开始劝导学子，正确学习知识，不能一味地迷信圣贤，要对古尚书抱有怀疑的精神。
学子们在陆德明的指导下，慢慢发现了古尚书的伪造之处，纷纷开始赞扬这位大儒的思想境界，甚至开始有人把陆德明推向半圣的位置。
世人称赞的越高，陆德明就越难受，李承乾被骂的越多，他就越愧疚，他没法突破心中的那份桎梏，终究还是如李承乾所说，微言大义，不过是权贵粉饰的刀笔吏。
李承乾耳朵又被拧了几圈，在一声声哎哟哎哟中向自己的母亲求饶。
“娘！娘！断了！断了！您轻点，真断了！”
“断了才好，如此大儒教你，你既然害得他吐血，为娘今天不把你打出屎来，我跟你姓。”
李承乾看到长孙无垢去拿屏风上的藤条，立马挣脱跑开，一边揉着耳朵一边求饶。
“哎哟！扯耳朵就扯耳朵，咱就不上家伙事好吗？这藤条挥舞起来，您多累，是吧？”
“李承乾！你个臭小子，你别跑，你看今天我抽不死你！”
李承乾后背被抽了一藤条，哎哟哎哟的上蹿下跳。
“哎呀，老爹，你还喝茶，还不快快救你儿子，你儿子快死了！”
李世民吹了吹杯子里的茶叶，一脸惬意和享受。
“放心，死不了，你皮那么厚，怎么可能会死？”
“叔！救我！叔，你最疼我了，叔快快救我！”
李壹学着李世民端着茶杯吹了吹。
“不救。”
“靠！”
自从李承乾提议，这个院子以后没有皇宫的规矩，只有家事，没有国事，要像一家人一样快快乐乐相处，李世民悻然同意，从此这里没有太监，没有宫女，只有家人，在这里大家如同普通家庭一样。
长孙无垢身体好多了，打起李承乾来也不怎么喘了。
“观音婢你慢点，小心别摔着，李承乾你小子别让你娘摔着，小心我也揍你。”
“什么?还有王法吗？还有法律吗？”
长孙无垢撩起袖子，反正这里没外人，索性释放天性。
“臭小子，你给老娘站住，别跑！”
“娘，你的淑女范呢？”
“要你管，你别跑！”
“救命呀！”
魏征回去养伤的第三日，李世民亲自上门赔罪，得知自己儿子的计划之后深深无奈，为了保护魏征，也为了加强自己的权力，自己的这个孩子还真是绞尽脑汁。
不论是糊名法，还是南北卷，亦或是殿试选拔和文武双科，都是可以削弱朝堂世家势力的有效方法，他跟魏征如此还能理解，这国子监的陆德明是怎么回事？听说把自己撰写的三年尚书正义给焚了，到底受了多大刺激？
看着跟自己妻子在假山处转圈圈的李承乾，面露欣慰笑容。
“管它呢，反正自己儿子不会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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