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已悄临,朔风如刀,刮得人脸开始生疼。
李尽忠勒马停驻在山岗之上,凝视着前方犹如大地褶皱般的黄龙山脉,他统领着的十五万刚刚血洗了河东数个村镇的叛军,此时正像一股浑浊的铁流,朝着他凝视的方向涌去。
那股在冻原上铺开的铁流最前方,是手持长枪,背着弓箭的马弓手。
在松漠都督府的行军序列之中,这些马弓手就是作为耳目和先锋的斥候军,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有一批斥候加快速度,朝着远处狂奔。
紧随在这些先锋军后方的,则是大量身穿皮甲和锁甲的骑军。
而中军之前,则是披挂着三层甲的曳落河。
松漠都督府的主要家当都已经交给了安知鹿,现在李尽忠手里头的曳落河只剩下了五百。
但这五百曳落河哪怕从高处远远眺望,气势也非同小可。
这些具装重骑的战马马蹄声分外沉重,敲击着冻土宛如雷鸣。
在这五百曳落河的侧翼,各个部族的游骑散开,像一簇簇狼群一般在原野中涌动。
这些来自许多部族的骑军身穿的甲衣和服饰都各不相同,看上去有些凌乱。
但更为凌乱的是中军。
中军的步军之中夹杂着的不只是松漠都督府裹挟而来的匠人和民夫,还有沿途攻城略地之后带来的战俘,这些人驱赶着装着粮草和攻城器械的牛车,不时皮鞭抽打在皮肉上的声音和惨叫声炸响。
如果一切顺利,最多只需七至八天,这支大军就能和安知鹿的大军顺利会合,而且最新的军情已经传递过来,潼关已经顺利拿下了。
但潼关道路被阻,安知鹿的大军只能缓慢通过,这消息却让李尽忠此时的眉头始终紧锁。
二十几万大军,多耽搁一天,就要消耗多少粮草?
尤其天气越是寒冷,吃喝就要越多,还要消耗大量用于取暖的柴火。
李尽忠当然十分清楚,从安知鹿起兵开始,他们制定的策略就是以战养战,打到哪,抢到哪,吃到哪。
和一个庞大帝国有着完整后勤支持的大军相比,他们这种大军压根没有多少存粮,说得难听一些,压根就是一群过境的蝗虫。
以战养战这种战略要想成功,关键就要靠行进速度快,劫掠要快。
安知鹿之前打得太顺,结果现在反而出现了一个之前没有想到过的严重弊端:安知鹿的大军没有太多折损,越打人数越多,滚雪球一样,从一开始的十几万人,打下潼关之后,大军已经二十几万人,加上至少还有八九万的民夫。
换了寻常的将领,看着这样的大军可能只感到恐惧,但在李尽忠的眼中,这就是一柄双刃剑。
潼关到长安之间,再怎么劫掠,也很难找得到可供这么多人吃喝的粮仓。
能够顺利打下长安还好,若是被堵在长安之外,时间一长,那这问题就十分致命。
李尽忠看着皇帝在潼关玩出的这些花样,他基本可以肯定,皇帝和他的幕僚,说不定就是看穿了安知鹿这大军的关键问题所在,故意这么干的。
就是不让你多消耗人命。
就是让你的大军滚雪球一样,反而人数越滚越多。
李尽忠从松漠都督府出发过来,沿途已经尽可能的收刮,将所有能够填饱肚子的粮食,尽可能的都带上,甚至还派出了数千人规模的游骑,一直在外面劫掠,想要尽可能给安知鹿那大军多带一点,但他心中同样清楚,所得的不够他们消耗的。
他们这边十五万大军的粮食,也不是那么宽裕。
“大将军,耶律孤已率先锋军到达黄龙山北口三十里。”一名传令官骑马冲上山岗,滚鞍下马,飞快的说道,“但斥候回报,吕梁山和龙门山那个隘口有藤甲兵活动,目前只发现不到四百人左右,但看那样子不像是边军,像是南诏的军队。那隘口长三里,宽数百步,两侧都是黄土峭壁,但在进去五十丈左右的地方,东侧有鹰嘴崖,西侧有卧牛坡,那卧牛坡坡度较缓,且多冲沟,骑军可以从上面冲下来,而且现在最大的问题,是里面有雾,上方情况看不太清楚。”
“就怕耽搁时间,就怕出事,偏偏还真出事。”李尽忠狠狠吐了口唾沫,“你告诉耶律孤,两万兵马是归他调度的,这种事情不用问我,我只要他三日内到达龙门渡,至于这个隘口,他怎么打是他的事情。我不是听说他最擅长化整为零的冲锋么?”
“得令!”这名传令官理解不了全局,他完全没有李尽忠的那种担忧,无论是安知鹿的大军,还是他们这支大军,一股过来几乎未尝败绩,所以他和几乎所有的低阶将领一样,心中充满着绝对的自信和乐观。听着李尽忠的话语,他哈哈一笑,翻身上马就冲下了山岗。
同一时间,黄龙山南麓,皮鹤拓手下的大将南圭望正猴子一样爬在一根临时竖起的枯木上,眺望着北边来的这支大军。
他穿着一身白色的大氅,姿态看上去有些滑稽。
他的肤色黝黑,人也比较干瘦,看上去一点都不威猛,但他的声音却是极其冷峻,洒落着铁血的气息,“那五百弩机,全部赶紧弄到鹰嘴崖去,他们行军没有迟疑,我们要抢时间。还有,告诉阴风雅,他手底下的弩手绝不可暴露,不管战斗开始多久,不管我们死多少人,没有我的命令,他们一支弩箭都不允许射。否则就算打赢了,他们也全部斩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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