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明月又在庆宜公主府住了下来。
消息一天天的传来，大约是看着这桩案子闹大了，从前那些畏惧强权不敢发声苦主纷纷站了出来。
“除了三里县，好多地方都有相似的案子，大多都是被拐，还有被骗，这几天地方上报的都有十七起。”
青芙说起这些的时候，脸色也很难看。
青苎报了个好消息，“因为惊动了朝廷，各地官员也不敢懈怠，倒是抓了不少拍花子，救出了许多被拐卖的女子。”
只是这些女子都被虐待过，大部分还生了孩子，有人已经习惯现在的生活，根本不愿意被解救。
还有的无家可归，就算回了家，也不被家里人接受，还会被人指指点点。
明明，她们才是受害者。
慕容瑶沉默许久，看向秋明月，说：“我明白你那天说的话了，口头上的同情和怜悯是没有用的。那些被迫害的女子，被谣言攻讦，迟早活不下去。想要真正解救她们，就得让她们有立足之地，能够自力更生。”
秋明月点头。
“府衙差役只负责破案抓人，盘算着自己的政绩前程，至于救出来的那些人将来会遭遇多少谣言中伤，不在他们职责范围内。大概率，那些女子还是会被逼死。”
还是被亲人和朋友逼迫。
“如果朝廷能设立像慈幼堂（孤儿院）这样的机构收容她们，教她们手艺，比如刺绣，织布，医术等，只要她们能够养活自己，就有立足之地。”
慕容瑶若有所思，“可是那些大臣不会答应的。”
秋明月则道：“那可未必。”
慕容瑶问：“你有办法？”
秋明月说：“人口代表着生产力。不同于那些权贵富商，底层百姓想要的很简单，无非就是吃饱穿暖。只要朝廷给他们一口饭吃，他们可以做很多事。”
“比如修路，建造房屋，这些活儿一般都是男人做。但其实女人也可以，做饭洗衣服，挑水，扛木头。”
“公主可以派人去乡野看看，民间女子其实没有那么多规矩束缚，她们照样下地干活，照样挑水砍柴，做女红贴补家用，听说沿海一带还有女子可以经商。”
“而提高生产力，就能推动经济发展，百姓丰衣足食。”
“利国利民，陛下没有理由不答应。”
慕容瑶目光亮起来，“听起来就很好。”
她突然定定的看着秋明月，说：“其实你是希望解救所有被困囹圄，没有自我的女子，对吧？”
那些生在内宅，没有思想，从不天高海阔，只能依附男人而生的女子，如果能走出宅门，像男人那样立于各行各业，甚至朝堂……
慕容瑶光是想想就觉得浑身的血液都沸腾起来了。
然而不过转瞬间，她神色便暗淡下来。
这是男人的时代，女人出个门都不能露脸，怎么可能与男人并肩呢？
秋明月仿佛看穿了她心中所想，笑一笑，“公主，路要一步一步走，事情要一点一点做，慢慢来。”
慢慢来，总有那一天的。
慕容瑶从她温和的目光里看到了坚定的力量，也跟着慢慢笑起来。
可不是吗，现在最重要的是帮助那些无家可归的女子。
隔天慕容瑶就进了宫。
嘉平帝最近焦头烂额，看见她还有些意外。
“怀着孩子怎么还到处跑？是不是又有谁惹你不高兴了？”
慕容瑶眨眨眼，有些俏皮道：“有父皇的庇护，谁敢欺负儿臣？”
嘉平帝被她逗笑了，连日来的烦躁一扫而光，温和道：“说吧，今日特意进宫有什么事？”
“确实有一桩事。”
慕容瑶见他心情还不错，便说了收容那些被拐女子一事。
嘉平帝挑了挑眉，神色不定，道：“怎么想起过问这些事了？”
慕容瑶收了笑容，认真道：“儿臣生于皇室，富贵加身，从不知人间疾苦。近来闻得民间拐卖人口案者颇多，思及腹中胎儿，时常夜不能寐。又闻无数女子虽得救，却无容身之地，想起也曾遇人不淑，幸得父皇做主，才得以脱离苦海。可那些无辜女子却没有儿臣的幸运，她们被人迫害，已经够可怜，好不容易逃出生天，若还受世人谣言攻讦，该何等凄凉？”
“儿臣身为公主，当初和离之时，尚不能避免闲言碎语。故而联想到那些女子，难免有物伤其类之感。”
她跪下来，“父皇是一国之君天下之主，天下万民皆是您的孩子。故而儿臣恳请父皇，救您的孩子于水火，赐她们一隅安生之地。”
嘉平帝神色震动，他久久的看着跪在地上的女儿，长叹一声。
“长大了，比你的几个皇兄强。”
慕容瑶目光灼灼，“父皇是答应了？”
嘉平帝笑道：“你都为民请命了，朕焉能拒绝？起来吧，地上凉。”
慕容瑶喜出望外，“儿臣代万民叩谢父皇。”
她扶着两个侍女的手站起来，却冷不防听见嘉平帝问，“说吧，这些话谁教你的？”
慕容瑶一愣。
嘉平帝目光里是看透一切的睿智，“你自小娇生惯养，虽有仁善之心，却未见众生之相，想不到那么远，背后必有军师。”
慕容瑶摸了摸鼻子，“原来父皇早就看穿了。”
嘉庆帝笑而不语。
慕容瑶只好实话实说，“就是秋家五姑娘秋明月，儿臣前些日子睡不好，请了她过来陪我。 她又会岐黄之术，刚好还能帮我安胎。听说了各地报上来的拐卖案，她首先便想到那些女子将来的处境。儿臣也想着，自己受天下之养，也该为老百姓做点事，所以斗胆进宫请命。”
“秋家姑娘？”
嘉平帝倒是有些意外，“就是之前去祝家给姐姐出头的那个？她还会岐黄之术？”
慕容瑶点头，目光亮亮的。
“她姐姐还在儿臣的府上住过一段时间，后来为着及笄礼，才回去的。”
嘉平帝难得见她这般眉飞色舞，不由问：“你很喜欢她。”
“对啊。”
慕容瑶笑起来，“她性格好脾气好，善解人意，聪明又不爱显摆，最重要的是有情有义，跟这样的人交朋友，舒心又安心。”
嘉平帝听着，目光深思，然后笑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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