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李存礼也好李绛璎也罢，脸上都没有半分轻视的意味。他们对视了一眼，面色甚至称得上有些沉重。
这少年人是无声无息地出现在这里的，即便是他已经站在了这里并发出了声音，如果只凭气机去感应的话，他们也感觉不到眼前是站着一个人，就好像这少年人不过是一个影子，影子当然是没有气息的。
李存礼上前一步，沉声道：“你是什么人？”
少年人微微笑了起来，他准确地将脸转向了李存礼，那双眼睛里的雾气当然没有任何要散去的迹象，这的确是一个瞎子，但是李存礼却觉得这少年人的确是看见了自己。
“既然你们是在簋市里遇见了我，便当我只是一个鬼魂吧。”
李存礼不耐烦这少年人的故弄玄虚，他上前一步伸出手去要抓住这少年，少年也没有躲，站在原地任由他动手。只是李存智在那一瞬间出声提醒了一句，因着娆疆多蛊毒，谁也不知道这一抓之下会发生什么。
但是李存礼依旧将手放在了少年的肩头。触感是再真实不过的，眼前的少年并不是什么幻影或者鬼魂，但是少年身上没有温度，也的确像是一个将死之人。
“蛊？”李存礼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他很快便找出了其中原因，挑眉问道。
他收回手，其上一层真气悄然消散。李存礼不是个蠢人，他当然不会拿自己这再得来不易的性命开玩，少年点一点头，道：“是蛊，我解不开，所以我也要去万毒窟，见那位圣女。”
“据我所知，她的蛊术不能算是顶尖。”李存礼低笑了一声，这也不该是什么秘辛，蚩梦至今才多大的年岁？蛊术也是博大精深，她便是有再多的奇遇，也不会是这一道上的绝顶人才。
“找圣女，不是为了让圣女给我解蛊。”少年低低道。“我是要告诉她——他们要来了。这消息是该告诉十二峒的，可是我的时间不多了，孤身一人万毒窟都未必能去得，便更找不到十二峒。”
“那你为何找上我们？”李存礼道。“我们只是外乡人。”
“我在簋市等了三天。”少年无奈地叹息。“我告诉自己只能等三天，既然来的是你们，那就应当是你们。”
这少年说起话来总是神神秘秘，叫人有些摸不着头脑。李存礼探寻似的望向李绛璎，李绛璎点一点头。
“你的意思是，想要我们带你去万毒窟。”李存礼道。“为什么找上我们，又凭什么能说服我们？”
“我已经听过你们的对话了。”少年的笑意有些狡黠。“你们与万毒窟之间原本是敌非友，说不定要是贸然前去是见不到她的，但若是带上了我，至少万毒窟欠你们一个人情。”
“你似乎很有自信。”李存礼眯起眼睛，他的眼中有凛然的清光，然而下一刻他却意识到这少年是看不见他的表情的，不免觉得有些气馁。
少年看不见他的表情，也感受不到他此刻的窘态，不过像是早就预料到了他会有什么反应一样朗声笑了起来。
“因为相信我对你们没什么坏处，你们应当看得出来我是没有什么武功的，难道还怕我对你们不利么？”
“那可不好说。”李存智慢悠悠道。“你们娆疆的人，武功倒是不一定有多么高强，可是这巫蛊之术却叫人头疼不已。”
“你不也是毒术的行家？”少年微笑道。“我闻到了毒药的气息。”
“鼻子倒是很灵光。”李存智不置可否道。
少年人苦笑了一下，说：“很快也要不灵光了。”
“你中的蛊会让你五感尽失，是么？”李存礼道。
少年点了点头，却似乎不愿意在这件事上再多说什么，或许是因为他觉得与这几个门外汉谈论蛊术不过是对牛弹琴罢了。
李绛璎一直上下打量着少年，却在此刻忽然道：“带你走可以，有一个问题你必须回答我。”
少年道：“请讲。”
“他们是谁。”李绛璎挑眉。“让万毒窟和十二峒都能视为对手的存在，想来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
“牂柯人。”少年人的眼中浮现出一点复杂的神情来。“牂柯人就要来了，他们的巫术也一样神秘，更有驾驭百兽的能力，准备充足之下，十二峒未必就能敌得过他们。”
与楚国接壤的这一片除了娆疆的势力之外还有许多旁的部族，大大小小不一而足，然而只有娆疆因为蛊毒之术出名些，这牂柯族倒是少有人知，不过李存礼和李绛璎都算是博览群书的，听闻之后便立时明白了过来。
“牂柯现下还是谢氏当道么？”李存礼问道。
少年显着有些惊讶，显然是没想到一个外来人会对牂牁如此了解，但他还是点头道：“一直如此，从未有过改变。”
“听起来倒像是有些棘手。”李存礼含笑道。“也许是牂牁看天下大乱也想要趁机从中分一杯羹罢。若是能得娆疆，再一统此地诸部便不愁斗不过内忧外患的大长和，而若是大长和也落入他们手中，恐怕便是楚王也要头疼几分。”
他说完，却见少年是不大赞同的神色，于是略一思忖道：“牂牁谢氏也要听从十二峒的调遣，所以才一直按兵不动，不是现下才想要逐鹿的？”
少年点头，他听得出李存礼极有见地不是寻常人，才肯再多说几句。“他们是为这一天已经准备了很久，便是十二峒也不可轻视。”
“你又为什么知道这一点？”李存礼问道。
少年人沉默了一瞬，才道：“因为我姓谢。”
李存礼吃了一惊，谢氏世世代代经营牂牁，姓谢之人在牂牁怎么也能算是个贵胄之身，这少年如何只身来到娆疆，身中奇蛊也要向十二峒通风报信？
“我的蛊就是因此而中的。”少年淡然道。“牂牁也招徕了不少蛊师，但是我知道，十二峒便是现在会输，将来也一定不会让牂牁好过，而且我的母亲就是娆疆人，我来娆疆是为我自己，更为牂牁和娆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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