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偘哈哈大笑了起来。
“你的性子倒是对我的胃口，比起你爹来更像——”
他有一瞬间的失神，而后摇了摇头道：“算了，不提也罢。”
“你想说的是僖宗吧？”李绛璎道。“我不觉得那是个很坏的评价，至少他是个皇帝。”
李偘又笑了起来，这次的笑声却有些悲凉。
他原本也有机会坐上那个位置的，但他也不觉得自己能够做得比李儇和李晔更好些，这么一看当年的袁天罡不肯出手似乎也不那么叫人难以理解了，毕竟一个江河日下的李唐江山仅仅靠着不良人是无法走回正轨去的，大唐想要再续荣光，也只能走一条破而后立的路子。
只可惜李星云不打算走这条路。
李偘人在娆疆，外头的事情却都知道得分明，自然也知道如今这位李嗣源究竟是谁，他的好侄儿又做了何其荒唐的一件事，将天下都拱手让人，只怕是从古至今没有人有这样的肚量。
再过几十年，怕是这天下都要姓了张！——当年张鲁没做成的事情要是叫他不知道多少辈的后代做成了，岂不是显得李唐皇室太无能了些？
幸好，现下看来这李绛璎倒是个有野心的，也不知道她的实力能不能匹配得了这野心。
李偘的目光还停留在李存礼身上。
“你找来的帮手，是通文馆的人。”李偘道。“你如何确定来日登上皇位的，不会再是一个李嗣源？”
“我的身后是悬壶阁。”李绛璎道。“不是幻音坊也不是通文馆，而悬壶阁当年是什么人所立，您应当有所耳闻。”
这时候她的态度反而显得恭谨了起来，李偘沉默片刻，长叹一声。
“袁天罡和狄仁杰，生时要斗，死了还是要斗，我看这回说不定赢的依旧是狄仁杰。”
这便是变相地承认他的确知道一些内情了，看来当年十二峒炼制兵神怪坛想要入主中原的时候，是曾经花了不少力气去打听李唐皇室的底细，等到李偘加入进来之后，也不知道是出于拉拢还是震慑的目的，总归都告诉了李偘。
李存礼正色道：“存礼所求的，无非是替大哥报仇而已。”
他贸然插话看上去是有些莽撞，可是李偘倒是没显出怒色来，他只是微微挑眉道：“通文馆那样的地方，也有真君子真兄弟么？”
“兄弟和君子都未必是真的，只是这仇是真的要报罢了。”李存礼苦笑道。“说起来也不怕被怪罪，当年李星云是险些死在存礼手下，若非是降臣尸祖妙手回春，世上本不应该有天暗星。”
他坦坦荡荡将自己曾经弑君之事说了出来，心中不免觉得自己此时颇有些成济赤身裸体窜上屋顶的风采了，不过很显然李绛璎和李偘谁也不是司马昭，不打算灭他的口，更不打算如今便算他的帐。
“若是真的死了，怕也没有后头那许多事情。”李偘的目光冷了下去。“漠北，亏他想得出来。”
耶律氏曾经给大唐造成了多少麻烦，李偘是再清楚不过的，李星云与耶律阿保机交好本就叫他觉得有些不妥，后来又闹出了兵陈洛阳的一场闹剧，要是真把天暗星的真面目给揭开了，李唐皇室的脸也就跟着丢尽了，再不用想什么复国之事。
这样看来李存礼做的倒是一件好事，毕竟李星云要是真的让天下人知道究竟是谁在带着漠北人长驱直入中原，天下想再姓李总比如今要难上许多。
尤川见李偘也这样轻易地便被说服了，说不惊异是假的。
当初李星云来到李偘这里的时候，李偘对李星云一行人可以说是关怀备至，蚩梦是因着他能活下来，李星云手中的气经也是一大利器，此刻李偘看上去倒像是有些后悔自己当初的决定一样，毕竟这个决定保住了娆疆，却险些将李唐江山葬送了。
李偘是人而不是神，心中总会有些偏私。比起娆疆来他大抵是会更在意李唐天下些，不然的话也不会身处十二峒却依旧要插手李星云之事了。时至今日尤川依旧不知道李偘究竟在这件事上付出了什么代价，但是素日里从李偘的言行中便可以看出来他对那位大峒主是不甚满意。
“说吧，你们来这里究竟都是为了什么？”李偘重新躺回了自己的椅子上，他冲着想要开口的谢明澄摆了摆手道：“牂牁小子这件事我已经知道了，我保证你会在变成哑巴之前见到大峒主。”
李绛璎偏头看向李存礼。
李存礼犹豫了片刻，道：“其实此次来娆疆，头一件事是为求蛊。”
“什么蛊？”李偘轻笑了一声。
“噬魂，焚血，惑生。”李存礼答得言简意赅，李偘却皱起了眉头。
“噬魂蛊也就罢了，是治这个女娃娃的......也未必是女娃娃，后面两个可是在娆疆失传了多年，焚血蛊上回已经有人管小十一要过了，只是他手中也一样没有，这惑生蛊更是传说一般，怎么，你们也打起了死而复生这等主意？”
他不知是想起了什么人，用上一个也字。
李存礼一听便心知肚明这是李偘同降臣见过。对这些李唐后人降臣总是怀揣着一种十分复杂的感情似的，一方面不肯毫无芥蒂的出手相助，一方面又想时时看着，她同李偘打过交道也不奇怪。
李存礼只不过犹豫了一瞬，见李绛璎并未出言阻止，最后还是决定据实相告。
“惑生蛊一是为了复活李茂贞分化如今的岐王与李星云，二来是为降臣尸祖而求，她想要复活的是什么人，郢王殿下恐怕早已知道。”
听见郢王两个字，李偘的目光微微一动。
“不必再叫那个名字。”李偘叹息道。“大唐的郢王已经死了很多年，我现在是十二峒的二峒主。”
他当然知道降臣想要做的是什么。
他能来到十二峒，有袁天罡的帮助在里面，但也有降臣的一份力。
当初降臣就对他坦白了她的意图，只是这么多年过去，那惑生蛊像极了一个虚无缥缈的传说，大峒主总是顾左右而言他，他是寄人篱下，总不能当真翻脸。
——但或许那东西是真实存在的，不然的话那老滑头可以干脆利落地对他说一句没有。
李偘道：“能不能找到惑生蛊，要看你们的造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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