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卫看见石敬瑭青白难看的脸色时吃了一惊，连忙来扶他。石敬瑭被两个人架着进了府门，李重碧听见下头纷纷攘攘的声音也急忙赶了过来，眼见着石敬瑭已经是面如金纸气息奄奄，震惊的神情从脸上一闪而过。
“这是怎么了？”李重碧连忙扶住了石敬瑭，石敬瑭已然没有什么力气说话，半晌又控制不住地呕了一口血出来，那血已经变成了深紫颜色腥气扑鼻，李重碧一闻到这味道忽然便觉胸臆之中一阵翻江倒海，不由得松手弯腰呕吐起来。
院子里顿时乱得更热闹了，一半的人手又分出来去看顾李重碧，端的是一派人仰马翻之景。
忽然有一只手伸过来扶住了李重碧，那只手的温度有些低，但是足够的稳定。一股中正平和的真气顺着李重碧的腕脉输送进去，把那股突如其来的恶心平定了下来。李重碧的眼角已经被逼迫出了一点泪水，她在朦胧的视线里看见了一个全身上下都罩在大氅中的人，虽看不清面目，但她也猜到了来人究竟是谁。
李存礼不通医术，却也从李重碧的脉息之中察觉到了一点不对的地方。他把李重碧交在了一旁有些无措的侍女手中，道：“给你们夫人请郎中来看一看。”
说完他便转身去寻石敬瑭了。
李存礼对石敬瑭则没那么客气，他将石敬瑭的脸扳过来喂了一粒丸药下去，手在他的喉头轻轻一捋，就将那药顺了下去，李存礼的出手实在是太迅捷了，众人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如此行事。
但石敬瑭的脸色几乎立即便是好了很多。他喘息着直起身子来扫视了手下人一眼，道：“你们都先下去。”
他又看了看扶着李重碧有些不知所措的侍女，道：“你也带夫人回去。”
李存礼含笑看着石敬瑭，等院子里都空荡荡只剩下他们两个的时候，才反客为主地冲着书房伸了伸手。
“石大人，请。”
石敬瑭阴沉着脸大踏步走进了自己的书房，李存礼则是闲庭信步一样跟了进来，他反手将书房的门扇拉上，问道：“石大人此前是不是不大相信存礼的话？”
“都说是论迹不论心。”石敬瑭咬牙冷笑。“李将军这蛊虫可太蛮不讲理了些。”
“那是个聪明的小家伙。”李存礼模仿着李存智的语气去称呼那蛊虫，虽然他也不得不承认自己对蛊毒是始终地喜欢不起来。“一定不会轻易冤枉了石大人，且以石大人这样的行动力，存礼只怕石大人真会想过了便付诸行动。”
石敬瑭面色阴沉，道：“这么说李将军是来给在下一个下马威的，留了在下一命已是十分难得了？”
“放心，这蛊虫虽能杀人，却不是朝夕之功，且蛊虫发动的时候下蛊之人会有所感应，存礼若不是离得太远，总能及时相救。”李存礼含笑道。“只是石大人以后可要千万小心。”
“怎么，这一次李将军来得这样快，是因为你能够神行千里不成？”石敬瑭讽笑道。
“存礼今日本就是来找石大人的。”李存礼淡淡道。“张子凡召你入宫，想来不日旨意便会下发，只在石大人动身之前，存礼还有些事要嘱托石大人。”
石敬瑭道：“原来是防着天高了不仅皇帝远，你们也一并远起来。”
“有了这一次的教训，石大人以后要擅动妄念的时候便要多想一想。”李存礼道。“此次要叮嘱的，也不过是河东道离漠北很近，石大人要管好自己。”
石敬瑭冷哼了一声，但想起方才那撕心裂肺的痛楚还是有了一瞬的踌躇，也许疼痛不可怕，但生死被旁人攥在手里的感觉是更可怕的，好汉不吃眼前亏，这蛊虫在一日，他便要老老实实低头一日。
李存礼也不耐烦与石敬瑭多说些什么，今日石敬瑭这蛊虫发作的时机其实也在他的预料之内，石敬瑭这样野心勃勃的人，同张子凡私下里见面谈起河东道这件事脑子里定然会转出某些念头来，蛊虫便会因此而发作，而这种痛苦定然会让石敬瑭表现出些异状来，让张子凡认定了石敬瑭是有不臣之心。
如此，便是把张子凡和石敬瑭之间的沟壑挖得更深了些。
李存礼站起身，施施然道：“对了，石大人府上似乎是有一桩喜事，不过存礼不通医术，也许是空欢喜一场。”
说完他便突兀地消失在了石敬瑭面前。石敬瑭看着空荡荡的书房，将手放在了自己的身上。方才的痛楚叫他意识到自己的确不能视这蛊虫为无物，让他在惧怕之余也是愈发的不甘心。
——不。
他深吸了一口气，强行刹住了某些呼之欲出的念头。
不，不能再想下去，除非他还想遭受一番这样的疼痛。
——通文馆！李存礼！
石敬瑭恨得几乎呕血，当然是把方才李存礼所说的什么喜事抛在了脑后，但很快他就听见外面纷纷攘攘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心浮气躁的石敬瑭一把拉开门扇，但还不等他发作出来便已经听见下人兴高采烈地喊道：“大人！夫人有喜了！”
这可真是猝不及防的一件喜事。
石敬瑭的脚步顿了顿，脸上的怒意终于缓缓消散而去。
他几乎不可置信地问道：“什么？此话当真？”
“大人这是高兴糊涂了。”管家兴高采烈地答道。“千真万确，郎中是已经来看过了，有了两个月的身孕。”
石敬瑭先是喜上眉梢，神情却又渐渐浮上一层阴霾。
妇人妊娠，前三个月是胎像不稳，最需要静养，这他是知道的。
可把李重碧留在洛阳他不放心，不留下时，她的身子又怎能经得起这一路的舟车劳顿？
“带我去看看。”最终，石敬瑭只说出这样一句话来。
他的喜悦已经被这沉重的现实所打击了。
李重碧已经被严严实实地看顾了起来，她脸上也透着忧色，然而开口的第一句话便是：“我不愿与夫君分离，想来孩子也是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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