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山细一想，安禄山和史思明都是粟特人，看来他二人不但是摩尼教徒，而且多半是摩尼教的高层，甚至教主。当初能迅速席卷河南河北山西等地，也许有摩尼教的势力做内应。
这摩尼教，总想造反，建立摩尼教的国家。怪不得历朝历代，都将其视为邪教。看历次摩尼教造反，多行杀戮，说是魔教也不为过。
虽然他心里这么想，但现在摩尼教，或者明教，是反金势力，还是要拉拢的。于是范山恭恭敬敬地，过去给光明佛跪拜了，然后接过香来，上了三炷香。
他这种态度，让明教几位大佬非常高兴，虞员外甚至想发展他入教了。
接下来是摩尼教的仪式，他们把范山带来的小玉佛恭恭敬敬地放在大佛像下面正中间，然后挨个拜祭。手持圣火灯架的祭司叽里咕噜念了一段经文，范山一句也没听懂，怀疑是粟特话。
仪式过后，虞粟介绍那个祭司，原来是他们的教主，称为“法主”。法主管辖下分设五个教阶：法师，教监，宣教士，出家僧侣所谓纯善人。虞粟和其他人都是法师，据称法师总共十二人，称为“十二法师”。
昏暗的烛光摇曳，映照着法主那深邃而严肃的面庞。他缓缓开口，向范山讲述摩尼教的教义和在中国的历史。
法主对范山说：“大郎看到二圣的牌位，似乎有点愕然。我知道在汉人心中，此二人乃十恶不赦之徒。”
法主接着说道：“这二人，实则是我圣教的法主。我们圣教，自诞生便有两派纷争。而这纷争的根源，也与教义的理解和践行紧密相关。”
“圣教的教义，核心在于对光明与黑暗的深刻认知。我们坚信，世界本是光明与黑暗相互交织、不断斗争的战场。人类的灵魂，乃是光明的碎片，被困于黑暗的俗世中。圣教的使命，便是通过修行与抗争，让光明战胜黑暗，最终使灵魂得以解脱，回归光明的本源。”
“在这一核心教义之下，一派教徒渴望建立‘光明之国’。在那个国度里，圣教的教义就是一切的准则，政教完全归一。建立一个丰衣足食，人人平等，幸福美满的世界。”
“然而，另一派却觉得建立‘光明之国’的愿景虽然美好，却几乎是不可能实现的奢望。在他们看来，与其追求那遥不可及的理想，不如脚踏实地，在现有的局势下，努力为圣教争取一定的自治权。这样，至少能让教众们在相对安稳的环境中，遵循教义进行修行，传播光明的理念。”
法主顿了顿，神情有些凝重：“安禄山和史思明，皆属于那执着于建立‘光明之国’的一派。他们满心壮志，妄图凭借武力，推翻现有政权，打造出心中的理想国度。
经过多年经营，从回鹘到渤海，关外的胡人势力大多皈依了圣教。于是，安圣毅然起兵，出民水火，解民倒悬。可随着战事陷入僵局，圣教未占领的地方，都开始焚毁圣庙，搜杀教徒。
于是那些主张只求自治权的圣教徒们，认定二圣的坚持只会让教众陷入万劫不复。
最终二圣先后被后一派悄然除掉，后一派控制的回鹘也帮着唐军打败了二圣的军队。二圣的死，既是个人理想的破灭，也是圣教两派纷争的惨烈注脚 。”
范山表面点头称是，心中大骂：就因为你们这些邪教徒，野心分子，害死了上千万人，还说什么光明，分明就是黑暗。安史二人，到处屠杀，猪狗不如，却被你们这些邪教徒奉为圣人、英雄。
他暗想怪不得安史之乱能那么快就席卷山河三地，乱军从范阳迅速冲到潼关，原来邪教徒早就渗透了多年。而唐末北方的藩镇之祸，乃至西北胡人的叛乱，也跟摩尼教有很大关系。
范山也有些好奇：“贵教如何就能将关外胡人势力一个个都控制了呢？”
法主得意地说：“那自然是因为，一来圣教宣讲真理，追求光明，远远不是那些游牧部落信奉的萨满可比。二来，圣教信徒，特别是我粟特人，都识文断字，擅长经商理财，是草原各部急需的人才。
更兼我教友们万众一心，互相扶持，所以短短数十年，自波斯至渤海，都为圣教所控。”
法主老于世故，自吹完了，不忘吹人：“其实令师王财神，也是这个路数。若非他好酒肉，我等都以为他也是圣教中人。不过殊途同归，英雄所见略同。”
范山听了，赶紧表示感谢。法主很满意这个效果，继续讲：“二圣死后，剩下的圣教势力与唐朝谈判，保留了在河北西北等地的自治权。在河北的，就是河北三镇。
后来两派势力还是互相杀来杀去，外人不解，以为是牙兵作乱，却不想想，牙兵是靠什么组织起来的？
就这样杀来杀去，最终招来了朱温这厮。罗绍威虽然也是粟特人，但他想当法主未成，于是勾结朱温，将牙兵屠戮殆尽。河北乃至整个北方，圣教势力遭到重创。
好在沙陀人与我粟特人长期联姻，也皈依圣教，最终在河北河南教友的帮助下，消灭了朱温家的后梁。只是李存勖并不愿信奉圣教，痴迷俗物，堕入黑暗，所以圣教只好将其除去。
只不过这样打来打去，再加上回鹘的衰落，圣教在北方势力越来越小。世俗势力对圣教越来越排斥，圣教只好隐藏起来，扮作佛教一支。后来都没人敢自称粟特人了，都改了汉名，找了汉族名人当祖先。
幸亏摩尼保佑，圣教在南方大量发展起来了，虽然教义中加了很多佛教的东西，但本质还是我圣教。当然要说正统，还应该是我们北方的圣教。”
范山这才明白，为什么后来河北三镇都投降了后唐的李存勖。李存勖绕过后梁主力后，沿途的城池基本没有抵抗，很多都是打开城门欢迎。而梁末帝朱瑱连传国玉玺也被部下偷走给李存勖当了见面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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