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出门后，她唤来了花楹，在秦嬷嬷的陪同下，一一和府里人打照面。
既没摆架子，又将精心备下的见面礼送给他们。任府上下人们见了，都得说上一句。
“少夫人长得真漂亮，和少爷很是相配。”
待忙完正事，方才得空观摩昨日未曾来得及欣赏的院子。
“少夫人快看那，像不像江南的小桥流水？”花楹眸光一亮，笑嘻嘻地伸手指去，“昨日人多，我看不太清，今日再看，实在是太美了。”
颜衿循着指尖方向看去，目光落在不远处的凉亭，以及它背后的那处小桥流水，还有那一池锦鲤……整片布局，像极了扬州的家。
她微微发怔，神思被卷入了记忆的旋涡。
那时她不过四五岁，常常坐在凉亭一角的石桌上，手执一卷书，摇头晃脑地诵读。
身旁坐着低头绣花的阿娘，和跟着武馆师傅学武的大哥。
耳畔掠过的，是一阵阵鱼跃龙门的争食声。
“喂，你到底背下来没？”颜敬山趁母亲离开的间隙，一屁股坐到她身旁，提醒道，“爹快回来了。”
此话意味着考核要来了。
要是她背不出来，免不了父亲的一顿责罚。
“哥……”她吸了吸鼻子，抿唇，“我还不会。”
“哪里不会？”
“这里……这里……”她伸手翻开书页，一个一个指去，“还有这里，我都不会。”
颜敬山越看越是皱眉，再出口的声音很是不耐烦：“怎么这么多不会？看你下次还敢不敢打瞌睡？”
话落，一把将书抢过来，逐字逐句给她讲了好几遍，才问：“听懂了吗？”
她颤巍巍地点头。
“听懂了就赶紧背，娘快回来了。”他一脸嫌弃地催促，“我最多只能再帮你拖半个时辰，再练下去，我要出事的。”
其实，这套功夫他早就学会了，但为了替资质愚钝又不爱学习的妹妹打掩护，不得不拖慢进度，给她争取时间。
“谢谢哥！”她伸出两根短圆的手指，挤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哥对我最好了。”
颜敬山甩了甩衣袖，别开脸，“啧”了一声：“又来这套，一点诚意都没有。”
“我怎么就没诚意了？”她托着下巴，凑近他，圆溜溜的眼睛转了好几下，“那我把爹送我的七巧板、鲁班锁、九连环都送你，够诚意了吧？”
“都是些小孩玩意。”颜敬山虽然也是小孩，但却是一个高傲的小孩，“我才不要。”
“那我请你吃桂花糖糕？”
“不吃，干巴巴的。”
“糖葫芦？”
“嗑牙。”
“樱桃煎？”
“甜得发齁。”
“枣花酥？？琉……”
颜敬山听得浑身哆嗦了起来，出声打断了她的话：“颜小衿！你到底有没有诚意？”
“这些全是你爱吃的，我可不爱吃甜的。”他揉了揉皱着的眉头，朝她挤了个眼神，暗示道，“下次娘给你买零嘴，你就同她说买不甜的，然后偷偷拿给我，听懂了没？”
“好吧。”她瘪了瘪嘴。
夕阳染红了半边天，映亮了颜衿失神的眉眼。
秋风疏疏过身，携落枝头黄叶，砸在她的发髻上，回忆戛然而止。
她伸手拂去头上落叶，思绪落回眼前：“确实很美。”
随后转身看向花楹，默了片刻：“去取点鱼食来。”
不过一会，花楹便折返回来，手里捧着一碗饵料。
颜衿接过，随后像那些美貌娘子一样，懒洋洋地倚在凉亭边的朱色栏杆。
她也不急，隔一会才洒下几粒，任凭池中鱼儿闹得欢快，争相跃出水面吞食。
就这般消磨了不知多长时间，花楹有些看不透，忍不住问出了口：“少夫人怎么突然喂起鱼来了？”
“院子里人多嘴杂，频繁地进进出出，稍有差池，难保不会混进奸细。”颜衿平静地说。
“尤其还是查案当口，如果传出些不利的话，被有心之人听去，顺藤摸瓜往下查，怕会牵连到肖辞身上。”
“所以我总得演一演，让他们误以为我只是普通女娘。”
花楹闻言，目光落在那只修剪得干净利落的手指。
有鱼饵从其间流泻而下，宛如一粒粒黑色珍珠，争先恐后地落入池中。
她说：“少夫人这模样确实像极了空有美貌，内无半点心机的小娘子，不说骗他们，怕是连少爷也被你骗过去。”
颜衿只笑笑，没有回答。
又抓起几粒鱼饵，往池里洒去。
其实，她早就想过要和肖辞坦诚布公，但又怕他知道后，会不顾自身安危，采取更极端的方式，冒死也要替颜府满门讨公道。
毕竟案子一日未被平反，她的身份就是罪臣之后，不说迎娶她，光是欺君一项，便是杀头的大罪。
所以，她不能说。
背地里，虽然整个静园防守得滴水不漏，再加上替肖辞办事之人，个个绝非等闲之辈，但她也不能因此放松下来，更不能拖他后腿。
只有彻底解决完最后之人时，她才能光明正大地告知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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