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星期日。
清晨五点的天光像块浸了水的灰抹布，糊在卧室窗玻璃上。我从梦里晃悠悠醒过来，手指摸索着床头柜上的手机，屏幕亮起的瞬间刺得眼睛发涩。屏幕显示5:17，距离闹钟设定的六点还有四十多分钟，可生物钟已经把人从睡眠里薅了出来。身旁的床铺平整得像片无人涉足的雪地，我盯着床沿褶皱里的浮灰发呆，直到听见隔壁房间传来轻微的翻动声。
昨天早上吃的麻花还剩半袋在厨房台面上，油乎乎的包装袋边角卷起来，露出里面棕黄色的麻花节。我咬了一口，甜味在舌尖上洇开，却总觉得少了点什么。想起以前他会在周末早起去街口买刚出锅的麻花，油香混着热气扑在脸上，他总说趁脆吃才够味。现在这袋是上周在超市随手拿的，塑料包装上印着流水线生产的冰冷日期。
中午他说不想做饭，提议去外面吃。我们沿着街道走，两边店铺的招牌在阳光下泛着白光。他走在前面半步，我盯着他后颈新长出的碎发，突然想起刚同居时，他总爱让我给他剪头发，说我剪得比理发店舒服。餐馆里空调开得很足，他点了常吃的鱼香肉丝，我要了酸辣土豆丝。服务员端来饮料时，他顺手把我的玻璃杯往灯光下转了转，说杯口有个小缺口，别划到嘴。这个动作让我心头微微一颤，好像又瞥见了从前那个会细心替我挑出菜里葱段的人。
饭后去超市，推车里的物品渐渐堆起来。他在蔬菜区挑西红柿，指尖捏着蒂部转来转去，像在进行什么郑重的仪式。我穿过货架去拿卫生巾，余光看见他站在调料架前犹豫，大概是在选酱油还是生抽。结账时他接了半杯超市提供的茶水，玻璃杯外壁凝着水珠，他拿在手里晃了晃，又放回了取杯处。我看着那杯没动过的茶水，突然觉得可惜，好像浪费的不只是半杯水，还有某些正在慢慢流逝的东西。我拿起杯子一饮而尽，茶水已经有些凉了，带着淡淡的茉莉花香。
回到家后，我窝在沙发上玩手机，他在厨房里捣鼓什么。不一会儿，他端着个纸袋子出来，里面是汉堡和地瓜丸。“路过快餐店买的，你不是爱吃吗？”他说这话时，语气里带着几分试探，像个怕做错事的孩子。我接过汉堡，咬下第一口时，番茄酱差点挤出来。他伸手拿纸巾递给我，指尖擦过我手背，短暂的触感让我想起刚恋爱时，我们在电影院里分享爆米花，他的手总会故意蹭过我的手心。
晚上我吃了一个汉堡和一个西红柿，坐在他房间里看手机。屋里的灯光昏黄柔和，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下来。我忽然想起上个月交电费时，他看着账单皱了皱眉，说最近用电好像有点多。于是我总想着能省点电是点，哪怕只是关掉一个房间的灯。我在他房间待一会儿，又回到自己房间，来来回回好几次，不知道自己在折腾什么。他坐在床边看我走来走去，最后轻声说：“你要是觉得麻烦，就一直待在这儿吧，灯开着也费不了多少电。”我看着他脸上的神情，突然觉得有些陌生，又有些熟悉，像隔着一层毛玻璃看风景，模模糊糊的，却又能辨出大致的轮廓。
洗漱完躺在床上，手机屏幕的光在黑暗中格外刺眼。他房间的灯已经关了，整栋房子陷入寂静。我想起刚同居时，我们总是挤在一张床上聊天，直到困得眼皮打架才肯睡去。现在我们各自有了自己的房间，中间隔着一道不算厚的墙，却好像隔出了两个世界。十一点的钟声响起时，我终于放下手机，翻了个身，枕头里的荞麦壳发出沙沙的响声。黑暗中，我听见自己的呼吸声格外清晰，一下一下，像在数着什么看不见的刻度。
清晨六点四十，我揉着眼睛去卫生间，路过他房间时，门虚掩着，里面没有动静。卫生间的镜子上蒙着一层薄薄的水汽，我看着镜子里自己略显浮肿的脸，突然想起昨天在超市看到的那款面霜，他说过等发工资了给我买。七点整，灯突然灭了，整个房子陷入一片漆黑。我摸索着打开手机手电筒，光束在黑暗中划出一道苍白的弧线。窗外的天空已经完全亮了，阳光透过纱窗洒进来，在地板上织出细密的格子。
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着窗外摇曳的树影，我忽然意识到，我们之间的感情好像也停了电。曾经那些炽热的、明亮的瞬间，都随着时光的流逝渐渐冷却，只剩下一些零散的碎片，像停电时手机里微弱的光，勉强照亮眼前的一小片地方。但也许，感情本就是这样，从最初的热烈绚烂，慢慢归于平淡如水。就像这停了电的一天，虽然有些不便，但太阳依旧会升起，夜晚也会降临，生活总要继续下去。
我起身去厨房拿了昨天剩下的麻花，坐在窗边慢慢吃着。阳光落在指尖，麻花的甜味在嘴里散开，这次好像多了些什么。或许是阳光的温度，或许是回忆的余温，又或许，是在这平淡日子里，依然存在的那一点点细微的、却又实实在在的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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