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冷冬夜躺在松软温暖的被褥里，原是最惬意的事。苏沐却辗转反侧，难以入睡。
他脑中乱糟糟的，全是听风楼东厢房的画面。
得知离魄找他时，苏沐面上闪过一丝讶异。一瞬后，又变成了然。
毕竟，没有莫问，两人无任何交集。
傍晚，苏沐挂着懒洋洋的笑容，站在门外，“你找我？”
离魄让到一侧，开门见山，“解药可有眉目了？”
早在来的路上，忠伯便已将与离魄的对话说给苏沐，预料之中，苏沐面上不见丝毫惊诧。
“唐门夫人李惊凤下的毒。”
离魄瞧着苏沐面上凉薄的笑意，黑曜石的眸子里深不见底。
“有何眉目？”
知他问的解药，苏沐摇头，“那毒经过改良，药方只有李惊凤知晓。”
似在意料之中，离魄停了一刹，直奔主题。
“你们知不知道若依、济溶、陈惊凤三者是什么关系？”
苏沐被他的态度弄得浑身不舒服，他皱了皱眉，“你想说什么？”
离魄抬手让座，“理清他们三人的关系，或许就能拿到阿问的解药。”
苏沐在心中哼哧一声：阿问，他竟然叫的如此亲密！
可，现在却不是计较这个称呼的时候。
心中越发不满，苏沐面上的笑容越发可嘉。
“你有什么线索？”
离魄不理苏沐，只淡淡地看着忠伯。
若依、济溶、陈惊凤，什么关系，刹那间，许多往事涌入忠伯脑中。
忠伯用力的闭了闭眼，仿佛下定决心一般，将十多年前的那段爱恨纠葛娓娓道出。
原来若依和济溶是师姐弟，两人朝夕相处，一同长大，济溶在不知不觉中爱慕上了自己美丽活泼的师姐。
两人虽然师从一人，悟性却相差极大。若依不仅人漂亮，学医方面也很有天分，病理、针灸什么的一学就会，济溶却属于先天不足，后天勤奋的那类人。很快学有所成的若依就被派下山历练。
若依在时，济溶还不察觉，若依这一下山，才发现山中有多孤独，为了能与师姐同行，他不分昼夜，夜以继日，更加勤奋刻苦。
只是他不知道，他心心念念的师姐在半年的历练中，与一书生相恋，两人情投意合，没过多久，就回山请求师傅，定下了终身大事。
济溶备受打击，心灰意冷之际，只身带着忠伯下山游历。
济溶一生唯有两愿，一是和师姐携手江湖，并肩而老；二是医术能超越师姐。
情伤之下，他将全身心都投入到医术上。在外游历两年，他救人甚多，医术果然有所成就，还得了“神医”的名号。
后在途中偶遇善毒的陈惊凤，陈惊凤性格耿直，两人一见如故，陈惊凤更是对才学渊博的济溶一见钟情，得知济溶心有所属，也不曾放弃。
故事讲到此处戛然而止，离魄皱着眉毛瞧着忠伯。
“那天晚上唐夫人说若依死于‘绝世尘烟’又是怎么回事？”
此话一出，苏沐立刻想起陈惊凤口中的“贱种”，“还有她口中的……婴儿是阿问吗？”
“我也不知。”忠伯自是也想到了那夜的事，默了良久，才状似回忆地道，“我不知道那件事是否和她有关。”
苏沐、离魄齐声问道：“什么事？”
“那是己巳年年终，若依小姐飞鸽传书，请先生和我回去参加她的婚礼。放在心尖多年的人就要别嫁他人，先生怎么肯去？虽然我是奴仆，小姐先生从未当我是下人。我痴长年岁，不想这事影响从小到大的情分。游说良久，最后先生备了份礼物，让我按时送去。我自然不敢耽搁，当即快马加鞭赶了过去。不料临了，新郎新娘却不见了。”
离魄和苏沐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一丝了然。
“和陈惊凤有关？”
忠伯摇头，“若依小姐留下的信件说，婚礼延后。说姑爷的一位朋友生病了，很是危险，他们赶去救人了。”
苏沐倒了杯茶给忠伯，“后来呢？”
忠伯接过茶来，一口没喝，搁到一旁。
“事实如何我也不知，我如实将此事写信给了先生。不想半月之后，先生竟也失了踪迹。”
苏沐垂头，低喃：“也失了踪迹？”
保持沉默的离魄突地开口，“那陈惊凤呢？她当时在何处？”
“不知道。他们三人就像人间蒸发一般。”
苏沐一直知道济溶从前不住云雾山，此刻闻言，不禁将藏在心里多年的疑惑问了出来。
“那你和先生是怎么来的云雾山？”
“那是一年后，我收到先生的血书，让我去蜀中泰安镇西郊。”
血书？泰安镇西郊？
莫名的，西郊无字墓下的那块石头忽地在离魄眼前闪过。
“哪是那一年，几月几日？”
“辛未年，七八月的时候，具体时间我记不住了。”
离魄拧眉不语。
忠伯等了片刻，见他依旧皱眉沉思，忍不住问：“怎么了？可有什么不妥？”
离魄轻叹一声，将他和莫问在西郊的发现和盘托出。
忠伯强压下胸口翻涌难平的气血，颤声道：“你的意思是西郊那处葬着的……小姐每年祭拜的恩人是……若依小姐？”
离魄点头，将石头上的刻字一字不漏的念了出来。
若依之墓。辛未九月初五，济溶立。
天不老，情难绝。
“怎么会……怎么会是她？”亮晶晶的水光在忠伯眼里滚动，却怎么也不肯落下，仿佛只要这样，她就不会死一般，“不会！他说他说过的，那人只是捡到阿问的救命恩人而已……怎么会怎么会……”
陈惊凤声嘶力竭的模样忽然浮现在眼前：你是想问若依那个贱人吧。她不就是死于绝世尘烟吗？时隔二十年，你们一个两个，还这般维护着她……她已经死了！那个贱人她已经死啦，死啦！
她死了，她死了，还死于“绝世尘烟”！
刹那间，两张截然不同的面孔轮番出现在忠伯眼前，一会儿是面目可憎的陈惊凤，一会儿是神采飞扬的若依。
那般可怖的毒，那般美丽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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