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我大叔就好。”他倒是没有一点架子，“我很久没被这样叫唤了。”他眼睛逐渐失焦，好似也想起了些什么似的。“若不是在将房子租给了你，也没机会结识你。行商多年，我什么人没见过，一开始不过也是住在那个小木屋，如今家大业大了，却没了当年的洒脱自在了。所以你恰好住了进去，好似也是一切自有安排。”三言两语，便将前提交代了个清楚。我俩如今的“家”，恰好是他还未发迹时的旧居所，难怪要他亲自来管理处置。
“说是租，我给的房租实在太少了。”他倒是有些羞恼了。这个被唤作邱员外的大叔，说是租，不过也是大发善心地可怜他一个外地人无依无靠的，大方地给他提供了一个栖息之地而已。而他的确也无能，那少得可怜的收入，哪里能够覆盖得了那本也不贵的房租了。
“我说过，我见过很多人。可你偏偏是让我一见如故。可能从你身上，也能看得见我那时候的自己，无所畏惧且固执。总而言之，钱现在对我来说，是最不值钱的东西，可你身上的特质，是用钱买不到的。所以，你准备好给我一个答复了吗？”最后一句，就是今日这个会面的关键。那突如其来的压迫感，倒是让我也感受到那难言的压力了。
“我说过，孤身一人，在这座城市立足。实在太难。在被现实打败之前，我给你的提议，也算是过上另一段人生的机会了。”狠狠地戳中他的痛处，的确，他连饭都吃不饱，无法否认，如今的他，在残酷的生活面前，毫无反击的能力。而将人逼到墙角，再为他开一扇逃生的门，这吸引力着实致命。
他说的提议，自然是入赘了。
他那位要嫁给他的女儿，恐怕是有什么缺陷吧?
如若不是，为何不寻个门当户对的。可转念一想，若他的身家地位在那，与其择一匹良驹来驾驭，哪里比得上亲自培养起来的忠犬。识于微时，再辅助其无限成长，最终为自己所用，不过也是理所应当。这便是他口中，没有其他办法的选择。
他也已经做好决定。我突然十分理解他。
他走到现在这步，也是情理之中。我早就说过，那给人无尽希望的考试，说到底不过是一场庞大的骗局，不断地消费着别人的希冀，而聪明如他，早就认清了这个现实。毕竟上位的人万里挑一，而每年灰溜溜地离去，被现实打败的人，才是主流大队。而如今，他连生存都是问题了。
就在你就快要丧失信心的时候，突然又有了另一个途径，可以有机会到达你想要的地方，你自然会被吸引诱惑。权衡利弊过后，总是会向现实妥协。而现实就是，有机会不去争取，不就是傻子一个。
“我本是来这里参加考试的。我也坚信，只要我才学过人，自有出人头地的一天。可我恐怕，没有耐心了，每一日，都是对我决心的消耗。而您对我有恩，我也无以为报。如今您的提议，倒也是给了我一个报恩的机会了。”我虽理解，可他话真的说出口，我浑身还是有难以抑制的麻痹感。
“倒也不必上升到报恩的高度。我说过，你才学自然是毋庸置疑，若不是，那想要挤进我家的人，乌泱泱一片。为何我偏偏选中了你。虽然时间紧迫，我也不想将我那宝贝女儿，随随便便交给别人。而这，不过是双向选择而已。你们也见过几面，你恰好也是她，为数不多，没有那么抵抗的人。”说到他的女儿，他一脸担忧，更多的是愧疚。
“那就，皆由您来安排吧。”此话一出，开弓没有回头箭。
“那好。你放心，你将来的道路，我就是为了我女儿，都得为你费心费力。”他倒是直言不讳。说到底，世间一切，都是交易而已。
“大可不必，邱员外。如我所言，我不过是报恩而已。我初来此地，若不是遇见了你，给我提供一方居所。我身无分文，唯有那可笑的一腔孤勇。如今也不知偎在哪个角落自怜自艾了。既然您选中了我，我自然不会让你失望。”表面上是拒绝了对方给自己铺路的承诺，将其美化为那高尚的报恩而已，而他不过是大方坦荡的接受了帮了他这个忙，会带来的附带价值了。如我所说，他自是有读书人的骄傲自持，也从来狡黠，懂得冷静的权衡利弊。
“行，只要日后，你好好待我女儿就好。”他倒也不揭穿。一切尽在不言中。
“对了，我对外宣称。你是我旧友之子，你和邱莲青梅竹马。如今喜结连理，倒也合乎情理。”这些他早已想好，语气中的笃定，也验证了事情的走向，果然是如他所想。
“嗯。”他呆滞回应。纵使千般抗拒在叫嚣，却没有半点反抗的理由和勇气。今日后，他便获得了新生，却失了自己了。可偏偏那出人头地的执念太过深重，不知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已经被狠狠拿捏了。“邱莲和孩子，我都会好好照顾。”
犹如被一道闪电劈中，我惊到连叶片，都好似定格了一般。
邱莲，这天下几千几万个人，都叫“莲”这个俗气的名字。可是有了孩子的阿莲，我恰好认识一个。那日她还说要和人私奔。
“方榆。那就，拜托你了。”一个忧心忡忡的老父亲，终于是松了一口气。
我惊觉，我如今，才知晓他的名字。那认识他的人，都客气的称呼他一句方学子。原来他叫方榆，是我认为的那个“榆”吗？以我前世的姓，冠我给他亲自取的名字。可恶的幕后人，那撩拨人心的能力，总是超乎我的意料。本是值得我高兴好久的浪漫事情，却因为他即将要迎娶别的女人，而变得可笑唏嘘了。
而那阿莲，若是那个我知道的她。被我无意中阻止了跳入火坑，嫁给那不值得的人，开启不幸人生的阿莲。如今她直接抢了我的男人，倒也是一个令我始料未及的出场方式。早知如此，我只需说一句，私奔吧，那是不是就没有后续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了？
可我偏偏笃定，她家里的人，肯定早已看穿那个令她掏心掏肺的男人，禁不起半点推敲，这婚事若是上升到父母的高度，必然是进行不了半分。所以阿莲，要来报复我如恶人般生生拆散他们了吗？通过抢走他的方式。
经历命运那么多次的戏弄，我现在连愤怒的力气都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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