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晚吟看他的眼神不对。
不像是在看从未谋面的陌生人，却也不像是在看熟人，他反倒觉得，江晚吟似乎是在透过他的脸在看另一个人。
因为好奇，他不断去试探江晚吟的底线。
但令人意外，江晚吟竟然照单全收了。
而且还意外的迁就，放纵。
就好像他们似曾相识一般。
但是苏长安的记忆中，从未出现过江晚吟这个人。
他儿时的记忆已经模糊，他记得虞紫鸢。
那个总是对他抱着满腔疼爱的阿娘。
如今，有了知悉一切的机会，苏长安又怎么不想知道一切呢？
还有还有方才天心镜提到的一切，都是他想要知道的。
为什么他生来招惹邪祟，邪祟想吞噬他，却又恐惧他的血液？
为什么他种的花总会生出灵识？
为什么他对着自己最亲近的兄长也会心生警惕？
还有……江晚吟……
他是什么样的存在？
还有天心镜为何会说，他曾经从江晚吟的身体里冲出来？
他为什么会在江晚吟的身体里？
所以……
他同江晚吟，很久很久以前，或许是认识的……
还有那个薛洋，他又是什么人？
苏长安心底的疑问仿佛是蝴蝶破茧，蝴蝶振翅的瞬间，他的心里也刺挠的厉害。
“主人，你真的不想知道吗？”天心镜的声音在幽暗的深渊底下响起。
更像是无声的蛊惑。
可是苏长安他无法抵抗。
这样的诱惑太大了。
“我想知道，曾经的一切于我而言，是好是坏？”
“我知道一切后，又会怎样？”
天心镜的声音稚嫩，在这空旷的地带，听起来有些失真。
“主人，你何时变得这样患得患失了？”
“你以前从不这样。”
苏长安：“你也说了，那是从前，那是曾经的我，那是知晓一切的我，但我经历的，是我的现在。”
“我的现在关系到我的将来，关系到我的亲人朋友。”
天心镜默了。
是的，曾经的主人除了它这面一同出生的镜子，他什么都没有。
也正是因为什么都没有，而薛朝给了他从未体验过的一切人类情感，所以主人也待他格外宽容。
可宽容换来了得寸进尺，期待变成了无尽头的伤害，当所有的宽容都被收回，人间所有对主人下手的，已经无一生还。
就连这一方世界，也因为人类恩将仇报，而被天道选择了遗弃。
每一个瑞兽都是天道的宠儿，天道是规则，是主宰，可从某种程度来说，天道也是一位母亲。
如今这方世界，是主人从天道那处求来的。
人间这一趟，它能插手的不多，它不明白主人的选择，可它永远站在主人这一边。
主人同天道的这场赌局，能主宰赌局胜负的，不是主人，而是这方世界里的人类。
可人性这东西，往往不受控制。
善恶往往一念之间。
天道无情，天道有情。
它更像一个裁决者，掌管着每个世界的运行，它会抛弃不合格的世界，而后重塑新的世界。
可它仍然是给了这一方世界中的生灵一个选择的机会。
天心镜只希望，这方世界中的生灵，能够对得起主人为他们寻来的一线生机……
这一线生机，是它主人用尽此生余力换来的。
若是不成，不但这方世界会就此湮灭，就连它的主人也会不得善终。
天心镜生而有灵，可看破过去与未来，只是，再厉害的神物在面对天道时，都是无力改变一切的。
换而言之，天道是笃定了主人会输，这才下了这场赌局。
对于苏长安来说，不，应该是对于他主人来说，这几乎是一个没有赢的结局。
天道掌管着一切，祂不会任由主人来破坏这一结局。于天道而言，即便是输了这场赌局也不会失去什么，但对于主人来说，这完全不一样。
主人赌上的是一切，祂的身体，祂的修为，祂的寿命，还有祂身为瑞兽的职责与天命。
祂想为这一方即将被天道所抛弃的世界寻来一丝生的希望，所以，他祂选择以身入局，来接受这场以他人选择决定输赢的赌局。
这就相当于，在祂踏入这人间的那一刻，祂便已经将自己置身于人间炼狱之中。
祂将要面对的，是随时会要了祂性命的人类，是曾经将祂抽筋扒骨，吞食了祂血肉的人类。
它曾经问过它的主人，“怕吗？”
那时候的主人回答直到现在过了许多年，都还经常在它的耳边回响。
“怕？怎么不怕呢？”
“可是怕就不去做了吗？”
“人间数万生灵，或许每个人身上都有孽债，那其他人呢？”
“那群无辜之人呢？”
“明明他们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每日里挥洒着汗水，日复一日的辛苦劳作，他们又做错了什么？”
“那群无辜之人明明什么都不知晓，他们却要替曾经那些犯下错误的人去买单，你说，凭什么呢？”
“可那和主人有何关系？”
天心镜不懂，这世间生灵万千，没了这一方世界，还有别的世界，主人大可听从天道的安排，离开这方世界去往更好的世界之中。
可偏偏，主人拒绝了。
拒绝的理由更是可笑。
为了给这方世界寻来一丝希望。
为了那群曾经将祂身体吞食入腹的狼心狗肺之人。
天心镜是有怨气的，它为主人抱屈。
它为主人不平。
“同我没有任何关系。”
“只是，无辜的人不应该替犯下错误的人来承担恶果。”
“神宽恕众生，却也怜悯众生。”
“犯下错误的人已经受到惩罚，可剩下的无辜之人却也不该帮着受罪。”
“他们每日倾尽全力的活着已是不易，毫无缘由的便让他们去承受无尽的灾厄与苦楚，未免对他们有失公允不是吗？”
公允？
“可这世界生来就没有公允可言不是吗？”
“正是因为没有公平，所以，他们才需要一个人来为他们寻找公平，而不是像一个高高在上的掌权者一般，看着一条条无辜的生命在眼前流逝而全然不顾。”
“天下万物，人类也好，花草树木也罢，都应该有在世界上生存下去的权利。”
“创造奇迹，才是人类最擅长的事情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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