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来不知多少君王，为了权势弑父杀兄杀子，但他们却要求自己的臣子永远忠诚，永远正直清廉！”
“世家大族、贪官奸吏将百姓的汗水血肉，全化作自己的宝马香车、绫罗绸缎！他们可以党同伐异、排除异己，却要治下的民众恪守道德礼法，永远做良民、愚民、贫民！”
“男子可以去做武将做文臣，去游名山访大川，实在不行还可以像叶泽宇那样做个废物，家里也会一直养着他！天地万物皆可供男子掠夺，朝堂市井乡野皆是他们的疆场！”
“但是女子呢？男子为女子制定无数规则，将世间女子皆困在四四方方的院子之中。我们只能同女人争夺男人，只能拼尽全力去取悦男人！男人们要女子熟读《女戒》，要哄得丈夫愉悦，替丈夫孝顺父母抚育子嗣，还要时时保持貌美、端庄、贤淑。他们剥夺了我们的权利，限制了我们的自由，却还要高高在上地对我们评头论足，张嘴就可以议论我们是不是一群合格的奴才！”
“道德礼法是肉食者的长鞭，他们以此来时时鞭笞我们，将和顺谦恭烙印在我们的骨子里，这样我们就能乖乖地任人宰割，将自己的皮毛、骨骼、血肉双手奉献给他们！”
“叶冰裳，你今天莫名感到心悸和恐慌。因此才会碰上郊外濒死的姜饶。”厉鬼忽然话锋一转，“若是前世的你，想要去寺庙求取心安是再正常不过的了。”
“可是你如今识海里盘踞着一个身为厉鬼的我，你为何下意识还会往寺庙跑？你就不怕寺里的高僧将我超度了吗？！”
厉鬼的话如同一盆冰水浇在叶冰裳的头上，让她的手脚皆一片冰凉。是啊，这一世她身边还跟着一个厉鬼，为何还会像被下了降头一样，一门心思想去寺庙祈福呢？
“你想做好人好事，但天道不会放过我们！”红衣厉鬼对着另一个自己吼道：“我们上辈子做了那么多的善事，救济了那么多贫民，最后下场却依旧惨烈！”
“叶冰裳，我们是权贵的女儿没错，但我们却是嫡庶的庶、仙凡的凡、男女的女！温良恭俭让是无法让我们赢得权力和力量的！我们只能去争，去偷，去抢！用尽全身力气碾过自己的仇敌，碾碎自己道路上所有的阻碍！将他们的尸骨化作我们向上攀登的阶梯！我要获得足够的力量，而你要权倾朝野！只有当我们成为了制定规则的人，才有资本去对抗天道，改变那为我们设定好的悲惨结局！”
叶冰裳深吸了一口气，眼神缓缓由抗拒、迷茫，最后变得坚定。
“我明白了。”
在被割开喉咙的刹那，剧烈的疼痛让翩然自幻觉中清醒过来。大量失血和黄粱的药性让她头晕目眩，但在荒渊中屡经斗争的本能还是让她咬牙用妖力封住了不断流血的伤口。
她含恨转身向叶冰裳掷去一道紫芒，但一道黑雾刹那间自凡人女子的身上飞出，在空中化作一道红衣的厉鬼，举起手掌迎上那道紫芒，轻而易举地将其拍散了。
厉鬼！翩然瞳孔骤缩，她知道自己已经无法杀死这个凡人，便化作一道紫芒向远方逃去。
一个凡人，一个厉鬼！这两个东西无论是在荒渊还是人间，都只能做妖魔饱腹的口粮，没想到今天竟将她暗害到这番田地！
一道黑芒破空而来，击中了她的后心，翩然终于失去了所有力气倒在了地上。厉鬼化作一道黑雾扑了过来，如巨蟒一般缠住、勒紧她的四肢，让她无法动弹的同时挤压着她的胸腔，令妖魔那颗强壮的心脏逐渐停止跳动。
翩然抬起头，双目无神地望向前方。她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逐渐变得冰冷，大量失血和黄粱的药效令她的眼前一片模糊，只能恍恍惚惚地看到那浑身是血的凡人女子正提刀向她走来。
为什么？
你我分明无冤无仇……
叶冰裳望向狐妖那双充盈着泪水的眼睛，似是不忍一般垂下了双眸。
“你以为我像那些男人一样好糊弄吗！”
“叶冰裳，你当真可恨。”
“我从来没想到，大姐是这样的人。”
“你做了这些事，早就不配做叶家人了！”
“对不起，我刚刚听到姜郎的死讯，太激动了……”
这些声音在她脑海内回荡，最后只剩下另一个自己那冰冷无情的话音：
“她未来会成为澹台烬的助力，仅凭这一点，她就该死。”
抬眸时，叶冰裳的双眼已是一片古井无波。
“抱歉，但你必须死。”
她举起了手中的尖刀，“噗嗤”的一声，狠狠将狐妖开膛破肚。翩然如垂死的鱼儿一般剧烈挣扎了一下，随后便安静下来，再无声息。
厉鬼冰裳在空中再度显出生身形。在确认了狐妖翩然已无生机后，她抬眼望向浑身是血、正跪坐在原地发呆的另一个自己：“亲手杀死自己的仇敌的感觉，如何？”
叶冰裳呆坐在地上，发愣了好半晌才回答道：
“若非你引导我割开她的喉管，我都不会知道：只要方法得当，只要手握足够的力量，杀死一只强大的妖魔，原来和杀鸡一般轻松！”
“呵呵，哈哈，哈哈哈哈！”
叶冰裳跪坐在狐妖的尸体旁，望着自己满手的血大笑起来，笑得无比凄厉，笑得前仰后合。她的双眼沁出泪水，似是在笑，似是在哭，笑狐妖翩然这回死得那般容易，也在笑自己上辈子那可悲的一生。
在她身后，厉鬼冰裳垂眸望着眼前那笑得疯魔的另一个自己，嘴角微勾，露出一个无比满意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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