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微微一怔，随即反应过来，连忙整了整衣衫，上前一步，恭恭敬敬地抱拳行礼：
“在下安西节度使之子，高吟风，如今在栖凤城中，作为质子，暂居摘星楼中养病。”
凌虚微微颔首，眼中的警惕，稍稍褪去几分。
高吟风向前踏出一步：“三年前，我竟连续十日，反复做着同一个怪梦。
梦里总有个身影模糊、面容难辨的人，反反复复地，指引我前往郊外树林。
我当时鬼使神差，按梦索骥，竟在树林的一处树洞处，寻得一块金属环。
金属通体漆黑，坚硬无比，世间罕有，谁能料到，自我得了金属环后。
便身染重疾，卧床不起，遍访名医，却药石无医，病情日益沉重。”
高吟风微微叹了口气，语气中满是感激：
“幸得素娥公主宅心仁厚，为我四处奔波，寻来了一位仙风道骨的道士。
道士一眼便看出病症，皆因那金属环而起。
他开了一剂药方，但是其中有一味药，在红尘中，早已销声匿迹。
素娥公主锲而不舍，多方打听，费尽周折，终于发现。
一个名为七里香的香囊，正是用那种绝迹的药材制成。”
高吟风旭眼中满是敬佩与感激：
“素娥公主寻得七里香后，依照药方配药，我服下后，渐渐康复。
道士特意叮嘱，我这病虽已痊愈，但接触湿气或浊气，便会风邪入体，疼痛难忍，苦不堪言。
从此，我只能住在高处，静心修养，因而，我一直在这摘星楼中安身。”
高吟风取出金属环：“我本想将金属环送回树洞。但道士临别时，给了我一句谶言。”
高吟风神色庄重，双手握住金属环：“他郑重叮嘱我，若是有朝一日。
看到《烈女仁智图》中的十位女子幻象，依次出现在我面前，切莫惊慌失措。
务必将这金属环交给手持凤鸣剑之人。”
高吟风微微苦笑，眼中闪过一丝无奈：
“我当时只当是无稽之谈，并未放在心上，将金属环束之高阁。可万万没想到，今日谶言竟真的应验了！”
他双手捧着金属环，毕恭毕敬地递向凌虚：“这金属环，便转送给你，也算完成了那句谶言。”
凌虚接过金属环，入手沉甸甸的，定睛仔细端详，质地黝黑发亮，竟是玄铁所铸。
他心中不禁疑窦丛生，暗自忖道：“他口中提及的素娥公主，想来必是苏清薇乔装改扮。
只是这玄铁环，究竟有什么用处？着实叫人费解。”
高吟风见凌虚满面狐疑，继续解释：
“我对这金属环，所知甚少，既然谶言分毫不差地应验了。
这金属环日后定当对你大有用处，我建议你妥善珍藏。”
凌虚若有所思，点了点头：“你长期在摘星楼中养病，近日可曾见过素娥公主？”
高吟风叹息道：“素娥公主？如今已经不在了！”
凌虚心头猛地一震，脸上满是惊愕，脱口而出：“不在了？这是何意？”
高吟风也不答话，转过身去：“你随我来，一看便知。”
他在前面举步引路，凌虚紧随其后，苏清薇似乎清醒了一些，也缓步跟上。
二人沿着回廊前行，不多时，便来到一间佛堂前。
佛堂中，香烟袅袅，一尊金身佛像宝相庄严，端坐在莲花宝座上。
佛像前的蒲团上，端坐着一位三十多岁的比丘尼，身着一袭灰色僧袍。
她双手合十，手中捻着佛珠，双目微闭，面色沉静如水，嘴唇微微颤动，正念诵着《心经》：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
念完一遍经文，缓缓睁开双眸，目光落在佛像前的香炉上。
香炉中，几缕青烟，袅袅升腾，悠悠飘散。
她起身走到香炉前，拿起一旁的香盒，取出三支香点燃。
将香高高举过头顶，对着佛像深深鞠躬，三拜后，将香插入香炉。
凌虚定了定神，心中已然猜出这位比丘尼的身份，当下快步上前：
“素娥公主，您怎会在这里？女帝牵肠挂肚、还望公主速速随我回宫，莫要让她望眼欲穿。”
比丘尼转过身来，面容清瘦，却添了几分空灵出尘、超凡脱俗的气质。
“莫要再称我为公主了，过去的我，已然不在人世，如今的我，法号净月。”
凌虚疑惑不解：“公主殿下，您这话从何说起？”
“《金刚经》有云，‘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我在宫中数十载，看似尽享荣华富贵、养尊处优，实则深陷苦海，度日如年 。
每日所见，尽是勾心斗角、尔虞我诈，身心俱疲。
我如今决意不再参与尘世纷争，往后余生，青灯古佛相伴，潜心修行。
凌虚眉头紧锁，眼中满是不解：“公主殿下，王宫是您的家，是您从小长大的地方，怎能说舍就舍？”
净月嘴角泛起一抹淡淡的笑意：“何为家？心之所安，便是归处。
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
如今我在摘星楼中，每日念经参佛，寻求解脱。”
“素娥公主，你避居摘星楼，与世隔绝！但你可知道，有人乔装改扮成你的模样。
蛊惑金吾卫杀进皇城，妄图改天换地，篡夺皇位。
你身为皇室，肩负天下苍生，这些事端，虽非你亲手所为，但却因你而起。
若你流落在外，此类事件恐将再度发生，他们今日能假你之名，谋权篡位，他日亦能以你的安危，要挟女帝。
你如此作为，岂不是将女帝，推入万劫不复的深渊？莫非你要坐视不管，冷眼旁观？”
“凡所有相，皆是虚妄，人们眼中的素娥公主，不过是个虚幻的表象。
他们利用表象，不论所作所为，是对是错，一切自有定数，顺应自然便好？
尘世中王朝更迭，兴衰荣辱，皆如过眼云烟，刹那生灭，何必执着？
我既已皈依佛门，断不会再为世俗扰乱心境，施主莫要再劝了，离开这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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