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德雷的声音从通讯器中传来，平稳，却带着一种被压抑的剧痛。
“十分钟。我最多能拖住它这么久。”
他顿了顿，“尽可能多带些关于‘那东西’的情报回来。”
伊内丝没有回答，她只是深吸一口气，绕过几具倒在通道中的萨卡兹遗骸。那些尸体仿佛还未彻底死透，影子如藤蔓般缠绕在脚踝，将他们钉在原地。
她跃起，一把攀住那条滑腻冰冷的神经束。湿润的触感令人作呕，仿佛体内还残留着未散尽的意志。
“这东西……是只巨兽？”她从未亲眼见过如此形态的构造体。
“那就让我看看，你脑子里到底藏了什么秘密。”
这不是为“人”准备的通道。这里，注定不会平静。
“我最近的时运可真够差的。”她自嘲着，“总得往什么怪物体内乱钻。上次是死魂灵，这次是这个鬼东西。”
她轻叹：“但愿这次不用往下跳。”
前方，脊椎的金属结构突兀地刺入视野。黑色的“钉子”贯穿脊柱，每一根都带着尖锐的符文，在扭曲的骨架上散发出微弱的蓝光。
“巫术。”伊内丝低语，“这些钉子是巫术操控装置？”
她伸手触碰周围的神经束，它们在震颤。
“它还有自我意志？”她皱眉。
——声音响起，嘶哑而急促。
“她在这里！”
骸骨守卫们攀附着骨架而来。他们如同野兽般借着筋节的空隙跃进，手中兵刃多由残骸拼接而成，像是战争的阴影塑成的产物。
伊内丝沉下身形。
“军事素养不错。厄尔苏拉确实训练出了一支精锐。”
“可惜，还是少了些变通。”
她话音刚落，神经束突然如鞭般从天而降，她几乎是凭直觉扑向一侧，巨大的冲击将她原本所站的骨片击得粉碎。
她站起身，拍落灰尘，眼神微冷。
“对自己还真够狠的。”
她抽出匕首，一刀扎入缠绕而来的神经束中。剧烈的收缩让她腾空而起——
“反射神经确认，反击能力存在。”
眼前，出现一扇舱门。伊内丝抓住一缕神经束，用尽力气荡向舱室。
“就在前面。”
她翻滚落地，咳出几口风化的骨粉。
“灰尘到处都是……这里就是中枢吗？”
周围空无一人，除了那些如心脏脉搏般震颤的结构，没有任何可识别的接口。
“纯粹的巫术驱动？它到底是自愿的奴仆，还是提线木偶式的空壳？”
她靠近中枢——
一道源石技艺骤然袭来，她下意识侧身闪避。
“你还是避开了。”声音从暗处传来，熟悉而冷漠，“你本该被洞穿心脏。”
厄尔苏拉的身影从薄雾中浮现，眼中带着些许失望。
“你也还是没改掉老毛病。”伊内丝站起身，“你的法术轨迹总是偏左。我吃过太多次亏。”
“……哼。”厄尔苏拉收回指尖的余烬。
“你很匆忙？赫德雷让你难堪了吗？”
“它很脆弱，对吧？这头巨兽没它看上去那么‘驯顺’。”
“你大可以继续猜。”厄尔苏拉微笑，“如果有机会，我倒想听你聊聊那‘三次死亡’——一定很刺激。”
“你想让我再添一次？”伊内丝抽出匕首。
“不，先活下来。”厄尔苏拉忽然冷下脸，“如果你能在乱流中——活得下来。”
下一秒，整个舱段剧烈震动。
神经束猛地抽搐，试图将伊内丝扯离中枢。
这只巨兽，在缓缓游动。
“如果它在空间中航行，而我没待在安全舱室……”她脑中划过可能的后果。
“不，我不想试。”她冷静地判断。
“我不是赫德雷——我对被埋葬在历史中没兴趣。”
影子如锋刃横扫大堂，席卷残骸。
厄尔苏拉冷声道：“你无法在它的领域中使用影子，这没用。”
风化骨尘再次腾起，遮蔽了视野。
“感谢提醒。”伊内丝低声。
她举目望向混沌，“赫德雷——！”
微光中，他的身影浮现，灰烬裹挟着他，火星点燃了他的斗篷，也烧焦了伊内丝的发梢。
她忍不住轻轻笑了一下。
“很多时候，我确实得承认——你是个不错的搭档。”
“我们没有背叛彼此，已经够幸运了。再找一个这样的萨卡兹，不容易。”
赫德雷伸出手，将她拉起。
“我们早就过了谈友情的年纪了。”
“但我宁愿，未来生活在卡兹戴尔的人——还能保有我们一直嘲笑的‘愚蠢的天真’。”
她紧紧抓住他的手。
乱流正加剧。
“唉……”厄尔苏拉在风尘中轻叹。
“差点忘了告诉你，赫德雷。曼弗雷德将军把你的书带给我了。”
“写得很好。你精心收集了一段段历史碎片，按时间顺序排列，企图寻出脉络。”
“但你在逃。你打算一直这样？”
“行了。”伊内丝站在风中，冷冷地打断她，“说再见吧。”
“赫德雷，这次你得和我一起跳。”
“别被历史的乱流卷住。别因为捡拾碎片，而忘了你还得活下去。”
赫德雷点头：“听你的。”
火焰与阴影翻涌而上，为他们指引前路。
他们被余烬包裹着冲出舱段，幻境交错流转，伊内丝甚至看见——
那片战火未熄的原野，曾是卡兹戴尔。
她回头一眼，赫德雷专注地寻找落脚点，稳如磐石。
逃离战争，呵……
她忽然想起——特蕾西娅殿下遇刺的那天，他们其实不在巴别塔。
他们本可以直接逃离卡兹戴尔。
可他们却选择了折返，去找W，加入整合运动，最终蛰伏于伦蒂尼姆。
为什么？
赫德雷到底在为何而战？
她……又是在为何而战？
——他们冲出了巨兽体内，幻觉散去，真实显现。
赫德雷反手抓住她的胳膊，法术激活，阴影从大地升起。
她忽然明白，也许，他们早就不再逃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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