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席上，老太太穿着带喜字团纹的大红袄，满面笑容。肖大山在旁边跟着，同款的衣服，也是一脸骄傲。他看着老太婆热切地跟亲戚朋友聊着天，拉着他们说起多年前的事情。
老姑太太肖梨花带着自己所有的儿孙都过来了，一大家子二十多口。老太太也特别高兴，人也精神，老两口坐在正堂屋，接受儿孙辈的孩子们磕头祝福，所有的重孙辈都有红包。
容思沫给了老太太五十块钱的新币，让她每个红包都包上一块钱。重孙子、重外孙子、肖二山和肖梨花家的重孙辈，过来拜年的亲戚家的孙辈、重孙辈小孩子们，都给个红包，最后居然一个都没剩下。
乡亲们从大早上就来送小饺子，很小的那种，都是送八十八个，是大家的祝福。这些小饺子就冻在室外，后每天煮一些吃，一直到吃到正月十五。村民们也不用上礼金，每家过来一两个人吃席就好。
这个八十大寿是两位老人一起过的，老太太是差几个月八十周岁，而老爷子是七十八周岁，虚岁也算八十了。
年前请了照相馆的给照了两卷交卷，各种合影照了一堆。其中他们这一支的合影已经洗出来，就挂在俩老人屋里的墙上。
招娣也不管破五不出门的规矩，一家子五口都过来了，到家以后就帮着张罗，陆岩和琮琮凑到一起，带着全村一群小屁孩疯跑，那情景简直像到了猴山一样。
宴席热热闹闹的结束了，自家人累得够呛，不过两位老人家很满意就行了。他们其实也挺累的，外面的亲戚一走，就回屋歇着了。
容思沫感觉到两位老人身体各个方面都已经衰败，她那些增强体能的药剂起不了什么作用，也就没必要用了。
第二天下了一场小雪，地上薄薄的一层，老太太醒来非要去外面看看，结果没拄好拐杖，把自己摔倒了，好在没有伤到骨头。大家把人抬到屋里，叫了容思沫过来，她看过之后，把大家叫到另一个屋里去。
“老二媳妇，你奶奶她会不会瘫了？”肖金生红着眼睛，眼泪忍不住流下来。有娘的孩子是个宝，哪怕这个宝儿马上就六十岁了。
“是啊，思沫，你奶奶这样怎么办？得用什么药？”肖银生也不好受，老娘虽然偏心，但是也没对他们多不好。
“爸，大伯，奶奶是寿数到了……”容思沫说出大家不爱听的话。
其实夏天的时候她就感觉到了。两位老人身体都已经衰败，她也用了些温补药剂给他们调养，为的是他们活着的日子能舒服一些。
她的话让大家沉默，一群儿子孙子开始悄悄抹眼泪。老太太虽然偏心、虽然重男轻女，可她撑起了这个家，把几个孙女都教的心灵手巧。也知道为自家受了气的孩子撑腰，知道一家人要互相帮衬才能过得好……
“思沫，你奶奶还有多久？”肖金生这个时候没像以前那样不拿事儿，作为家里的老大，这些事儿他必须站出来。
“要是不摔这一下子，可能过了这个冬天。可现在就不好说了，奶奶很可能会变糊涂，要是哪天突然清醒了，怕是就不行了。”
容思沫没有忽悠大家：“如果奶奶不好，爷爷怕是受不了打击，所以，他情况也不是很好。”
“那、那咋办呢？思沫，你爷爷昨天还高兴地满村子转悠呢，他怎么也会不好呢？”
香草心里对公公更亲近一些，老太太骂她的时候，老爷子总是把老太太劝走。她小时候老头儿也会偷偷给她留些好吃的，总是劝她说，老太婆没有坏心，就是嘴不好。
香草也明白，婆婆确实没有坏心，就是看不上她而已。她心里大儿子老孙子最好，她这个逃荒的要饭丫头，哪里配得上她那金疙瘩一样的宝贝大儿子！
委屈也委屈过，恨也恨过，可现在知道她人不行了，想起来的就都是自己年轻时候，在外头受气了，婆婆堵人家门口破口大骂，拿锄头凿人家大门，被护着的感动了。
“生老病死，在所难免，这个也是没有办法的。其实在夏天的时候，就已经有征兆了，现在咱们只能是尽量让他们过得开心些。”容思沫说。
“你们也别先难过了，我们这个岁数，有一天没一天的，该准备就准备吧。这两天我先回去，有事儿立马喊我过来。”
肖梨花在这一群里是长辈，她这些年已经送走了不少同辈的。说实话，大哥大嫂算是高寿了，也算是享了儿孙的福。
“姑姑放心吧。这两年已经按照老太太的心意准备着了，棺木在我们那边儿后院放着，是她自己挑的样式。”
陈淑芝还按照她的要求，做了青缎子绣花的裙袄，给老爷子做的宝蓝缎子马褂长衫。这些用来做妆裹衣服，都放在箱子里。
肖二山一直把大嫂当成主心骨，半个娘一样的存在，一听说老两口都不太好，一下子就懵了，不停地抹眼泪，说不出话来。
他憋了半天，终于跟自己的独生子肖金柱说：“给我也准备些东西吧，我怕是也活不长了，好去给大哥大嫂作伴儿……”然后就开始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二哥，你能不能别瞎捣乱。说大嫂的事儿呢，你是想要棺材还是想要寿衣，过了正月我陪着你挑去！”
老姑奶奶肖梨花生气了，她可不像二哥这样，没个主意还找不着重点。
“噗嗤！”几个孙媳妇突然憋不住笑了，刚才沉重的气氛被打破。
老人年纪大了，不定哪天就走了，小辈都有心理准备，只是情感上不愿意接受罢了。
“这些天我照顾妈吧，平时都是大嫂忙前忙后的，辛苦你了。”陈淑芝忙说。
大嫂不容易，跟老太太在一个屋檐底下过了将近五十年，一直伺候这个矫情老太太，从来没跟她吵过，这点上她比不了。
“也没用我干啥，婆婆是个干净利落的人，也就这半年多糊涂的时候费点劲儿，不也有你帮着吗？”香草羡慕陈淑芝，但是不嫉妒她。她软弱善良，只是个被家人抛弃的小乞丐，没有婆婆她可能早死了。
容思沫：好在奶奶除了事儿多，倒不是个恶毒的，要不然大伯娘这样的性子，怕是要死在老太太的前头。也怪不得自家婆婆和奶奶不一起住，这俩人一个主意太正，一个死矫情，凑一块儿谁也别想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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