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林晚，我知道自己不该上那辆车。
可那天晚上，雨下得太大了，像天被撕开了一道口子，水从天上倾泻而下，砸在柏油路上噼啪作响。我站在站台边，手里攥着湿透的包，发丝贴在脸上，冷得牙齿打颤。末班车来了，车灯刺破雨幕，像一双死人的眼睛，幽幽地照过来。我本该等下一班的——调度表上写着，这趟车已经满员。可我听见心里有个声音在催促：“快点，再慢一步，你就永远赶不上了。”
于是我在雨中奔跑，鞋跟敲击地面的声音混着雷声，在空荡的街道上回荡。车门即将关闭的瞬间，我扑上去，手指死死抠住金属门框，整个人被拖进车厢。那一刻，我喘着气，以为自己赢了时间。
现在我才明白，是我输了命。
车还在跑，但早已不是人间的路。窗外是无尽的荒野，枯树如骨指天，雾气翻滚如魂哭。仪表盘上的指针疯狂旋转，速度早已超过极限，可刹车却像被焊死了一样纹丝不动。我回头看向驾驶座，那个一直沉默的司机，此刻正缓缓转过头来。
他的脸……不对劲。
皮肤像是被泡发的纸，一块块卷起、剥落，露出底下青黑腐烂的肌肉，血管像蚯蚓般在皮下蠕动。他嘴角咧开，却没有笑意，只有一股腥臭的风从他嘴里喷出。
“你以为你能逃？”他嘶吼，声音像是从地底爬出来的，“没有司机，车就不会停！”
我浑身发抖，指甲掐进掌心。这不是人能发出的声音，这是怨念凝成的咒语。我猛地扑向方向盘，双手死死抓住，想把车往路边带。可那方向沉重如铁，根本不听使唤。轮胎碾过碎石与荆棘，车身剧烈颠簸，仿佛随时会散架。
就在我几乎绝望时，后视镜里忽然映出一个人影——黑风衣男人，不知何时坐在了最后一排。
他缓缓起身，步伐沉稳，踏过一地狼藉的车厢走来。雨水竟不沾他的衣角，灯光也避着他，仿佛他本身就是黑暗的一部分。他手中握着一把锈迹斑斑的钥匙，铜绿斑驳，像是埋在土里几十年才挖出来的东西。
“插进去。”他将钥匙递到我眼前，“这是当年的行车记录仪钥匙。只有它，能让你看见真相。”
我颤抖着接过，钥匙冰冷刺骨，仿佛吸走了我指尖的温度。我踉跄上前，将它插入点火孔旁那个几乎被人遗忘的小孔。
“咔哒”一声，像是锁链断裂。
车内屏幕骤然亮起，雪花噪点闪烁几秒后，画面清晰起来——是监控录像，黑白影像，时间显示：三年前，深夜23:47。
镜头里的司机正在检查乘客人数。一个、两个、三个……五个、六个。每个人都低着头，看不清脸，但数量确凿无疑。六个人。
第七个座位，空着。
我盯着那空位，心脏几乎停跳。那位置……正是我现在坐着的地方。
“不可能！”我喃喃自语，“那天明明有七个人！我记得清清楚楚，有个穿红裙子的女人坐在我旁边，她一直在哭……”
黑风衣男人站在我身后，声音低得像风吹过坟茔：“你记错了。车上，从来只有六人。”
“那我呢？我不是第七个吗？”
他缓缓抬手，指向我。
那一指，如刀割魂。
“是你强行上车的。”他说，“你迟到三分钟，本不该赶上。可你追着车跑，硬是扒上了门。你的执念太强，强到连这辆注定坠入轮回的车，都不得不接纳你。”
我脑中轰然炸开。
记忆碎片开始重组——那天，我确实迟到了。站务员挥手让我别追，说车已满员不准再上。可我不信邪，偏要试试。雨水模糊了视线，我只记得自己扑上去，手抓车门，脚踩踏板，整个人被拖行数米才跌进车厢。当时没人拉我，也没人说话，全车寂静得可怕。
原来……那时我就该死了。
“这辆车，三年前就该停下。”黑风衣男人继续道，“那晚暴雨，司机疲劳驾驶，超速转弯，整辆车冲下山崖，七人全部遇难。可因为超载一人，阴差阳错打破了生死界限，让亡魂无法安息，只能不断重演那一夜。”
“所以你们……一直在循环？”
“是。”他点头，“每晚重复行驶，寻找‘第七人’。可真正的第七人，早在坠崖时就消失了。我们等的，是一个不该存在的人——一个靠执念挤进死亡名单的活人。”
我终于懂了。
我不是乘客。
我是入侵者。
我的存在本身，就是这场诅咒的裂痕。正因为我不该上车，这辆车才无法完成终结；正因为我的不甘与执着，让它一次次重新启动，驶向那场永不抵达的终点。
司机扭过头，腐烂的眼窝直勾勾盯着我：“你说你要反抗？可你才是这一切的源头。你若不上车，我们早已解脱。”
我瘫坐在地，冷汗浸透后背。原来我一直以为自己在逃命，其实是在延续一场永无止境的噩梦。每一次我试图刹车、夺方向盘、呼救、挣扎……都是在加固这个轮回的锁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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