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敬德拿起面前的话筒，清了清嗓子，脸上依旧是那副标志性的微笑，但眼神中却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严肃。
他没有马上开口，而是环视了一圈，目光在每个区域都稍作停留，似乎在确认每个人的状态。
当他的目光扫过国资委这张桌子时，沈毅感觉自己的心跳似乎漏了一拍。
何敬德的眼神在陈鹤年和仇永坚脸上掠过，最后落在了沈毅身上，停留了大约一秒钟，没有任何表情，然后移开。
就是这短短的一秒，却让沈毅后背有些发紧。
他不知道这一眼意味着什么，是随意的扫视，还是带着某种审视？他只能低下头，做出认真聆听的姿态。
“同志们，”何敬德终于开口了，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感，“有为同志刚才讲得很好。今天请大家来，不是为了讲大道理，也不是为了听汇报。主要目的，就是跟大家见个面，吃顿饭，放松一下。”
他的开场白很轻松，像是在拉家常。
包间里的气氛似乎也随之缓和了一些，有人脸上露出了轻松的笑容。
“过去的一段时间，大家都很辛苦，各个部门都承受了不小的压力，也取得了不少成绩。这一点，市委是看在眼里的，也是充分肯定的。”
何敬德话语顿了顿，端起面前的茶杯，轻轻呷了一口，放下茶杯时，发出一声轻微的碰撞声，在这安静的包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知道接下来的话才是重点。
“但是，”果然，何敬德的语气微微加重，“我们不能躺在过去的功劳簿上睡大觉。时代在发展，形势在变化，我们面临的挑战依然严峻，甚至可以说，更加复杂。”
他的目光再次扫视全场，这一次，眼神变得锐利起来：“有些同志，可能觉得现在的位置坐稳了，工作按部就班就可以了。有些部门，可能觉得过去的规矩就是最好的，不愿意去创新，不愿意去改变。甚至，还存在一些推诿扯皮、效率低下的现象。”
这话一出，包间里的气氛瞬间又凝重了起来。
刚才还面带笑容的人，此刻都收敛了表情，眼观鼻，鼻观心，生怕书记的话是指向自己。
沈毅的心也提了起来。他虽然刚进入官场不久，但对江市机关里的一些风气也有所耳闻。何敬德这番话，显然不是空穴来风。
他下意识地瞥了四周的人，每个人的脸色都有些严肃，但看不出更多的情绪。
沈毅又忍不住看向程艳冰那桌。程艳冰低着头，似乎在认真地看着桌面。发改局那两位局长，脸色也不太好看，眉头微蹙。
“今天召集大家，除了联络感情，还有一个重要的议题，就是要统一思想，明确方向。”何敬德的声音不高，但字字清晰，“市委经过慎重研究，决定在全市范围内，重点针对部分领域，开展一次全面的效能提升和作风整顿行动。”
效能提升？作风整顿？
沈毅心里咯噔一下。这种行动，往往意味着要动真格，要查问题，要调整人事。
“特别是，”何敬德加重了语气，目光似乎有意无意地扫向了国资委、经信局和财政局、发改委这几桌，“涉及到国有资产管理、重大项目审批、财政资金使用等关键领域，必须进一步加强监管，提高效率，堵塞漏洞！绝不允许有任何侵吞国有资产、滥用职权、吃拿卡要的行为发生！”
这句话如同平地惊雷，在众人心中炸响。
尤其是涉及到具体领域，更是让相关部门的领导们心头一紧。
沈毅明显感觉到身边的仇永坚身体微微动了一下，陈鹤年的脸色也更加凝重。
国资委，正是这次被点名的重点领域之一。大概率是跟国营机械厂的案件有关。
而红缨厂的改制和后续发展，无疑会是这次行动关注的焦点。
“这次行动，不是一阵风，不是走过场。”何敬德的声音斩钉截铁，“市纪委、市委组织部将全程参与，对于发现的问题，无论涉及到哪个部门、哪个人，都将一查到底，绝不姑息！”
他的目光再次变得锐利，像鹰隼一样扫过每一个人：“我希望在座的各位，都是这次行动的推动者，而不是阻碍者，更不要成为被整顿的对象！”
话音落下，包间里一片寂静，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每个人都在消化着何敬德这番话的分量，揣测着这背后更深层次的含义，以及对自己可能产生的影响。
沈毅的心沉了下去。他敏锐地感觉到，山雨欲来风满楼。江市的官场，恐怕要迎来一场不小的震动了。而他所在的国资委，以及他刚刚接手的红缨厂，正处在这场风暴的中心。
这顿饭，哪里是放松，分明是一场鸿门宴前的敲打和警告。
他看到主桌上的市长梁伟斌，自始至终表情平静，只是在何敬德讲到关键处时，微微点了点头，表示赞同。其他几位常委，也都是一副认真聆听、若有所思的模样。
骆有为适时地出来打圆场，脸上重新堆起笑容：“何书记的指示高屋建瓴，为我们下一步的工作指明了方向。我相信，在何书记和市委市政府的坚强领导下，我们一定能够……”
后面的话沈毅已经没太听进去了，他的脑子里反复回响着何敬德刚才那番话，特别是那句“绝不姑息”。他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笼罩下来，未来的路，似乎比他预想的要艰难得多。
沈毅不由得再次看向程艳冰，她依然低着头，侧脸的线条紧绷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就在这时，何敬德端起了酒杯，脸上又恢复了那种温和的笑容：“好了，严肃的话题就先谈到这里。今天主要是吃饭，大家放松点。来，我提议，大家共同举杯，为了江市更美好的明天，也为了我们大家的共同努力，干杯！”
众人纷纷举杯，脸上挂着公式化的笑容，但眼神里都藏着不安和忧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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