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的更鼓声在颅骨灯笼里回荡。林开元盯着灯罩缺口里的无头倒影，竹篾尖端正抵着他咽喉跳动的大脉。徐娘子的嫁衣灰烬突然腾空旋舞，在他脚下聚成个血色八卦。
"灯影双生..."女尸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压来，"断首...续命..."
林开元突然发现自己的影子正在分裂。血线影子挣脱本体，像张人皮般贴地游走，所过之处的青砖纷纷崩裂。二十三个无头衙役齐刷刷跪下，手中的颅骨灯笼射出血光，将林开元钉在八卦阵眼。
怀中的《洪武灯录》自动翻开。泛黄纸页上浮现出徐娘子的画像，画中人突然转头，漆黑的眼眶里淌出墨汁："徐氏血脉为灯油，仇雠骨血作灯芯..."林开元猛地扯开衣襟，发现心口处不知何时多了个铜钱大的血洞。
血线影子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尖啸。林开元眼睁睁看着它爬向自己的本体影子，獠牙般的十指扣住影子脖颈。现实中的咽喉立刻传来窒息感，他踉跄着扶住灯柱，摸到满手滑腻——那根本不是木头，而是裹着人皮的脊椎骨。
"时辰到！"
女尸的尖啸震得瓦片纷飞。血竹丛中升起九十九盏骨灯，每盏灯芯都是截焦黑的手指。林开元的血线影子突然膨胀，将本体影子吞进大半，现实中的双腿顿时失去知觉。他挣扎着举起残灯，灯罩缺口对准血月，缺口边缘的竹篾突然暴长，刺入他右手腕脉。
鲜血顺着竹篾倒流进灯罩。残灯上的破洞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灯罩表面浮现出顺天府全貌：正堂为灯座，回廊作骨架，而林开元站立之处正是灯芯位置。他终于明白，整个衙门就是盏巨型人灯，今夜要拿他活祭。
血线影子完全吞噬本体的刹那，林开元突然挥刀刺向自己左臂。剧痛让他神识一清，原本模糊的视线里，竟看见满地血竹的倒影中藏着条小径——那是由灯笼阴影交错形成的逃生路。
残灯突然重若千斤。林开元发现灯座正在吸收他的鲜血，徐娘子的画像从灯罩内侧浮出，干枯的手指穿透纱面，死死扣住他肩头。二十三个无头衙役开始用佩刀击打地面，每声钝响都让血线影子壮大一分。
"你的命...本就是灯油..."徐娘子指尖戳进林开元锁骨，"从你娘吊死在那根房梁开始..."她另一只手突然指向签押房，梁上垂下截发黑的麻绳。
林开元如遭雷击。七岁那年看到的场景突然清晰起来：母亲悬在梁下的绣鞋、被灯笼映得忽明忽暗的窗纸、还有麻绳勒进脖颈时细微的"咯吱"声。他竟从未注意过，那天的灯笼格外猩红。
残灯发出爆响。灯罩上顺天府的全景图开始燃烧，火舌最先吞没文渊阁的位置。现实中的藏书楼轰然倒塌，瓦砾间伸出无数竹篾手臂，每根手指都捏着片带血的指甲。
血线影子已经完全取代本体。林开元感觉头颅正在和身体剥离，就像有人用钝刀慢慢锯他的颈椎。他发狠咬破舌尖，一口血雾喷在残灯上，灯罩顿时映出地窖女尸的真容——那根本不是徐娘子，而是他自己的母亲！
"娘..."这个字脱口而出的瞬间，残灯突然炸裂。飞溅的竹篾刺入林开元双眼，剧痛中他看见两个时空重叠：洪武年间的刑场上，徐娘子被竹篾贯穿咽喉；嘉靖三十七年的顺天府衙，母亲的魂魄正被血竹撕扯。
血线影子发出胜利的尖笑。林开元跪倒在地，脖颈以诡异的角度后仰，皮肤下凸起竹篾的形状。最后一缕意识消散前，他摸到腰间玉佩碎片，锋利的边缘在掌心划出血痕——"徐"字残纹突然亮起幽光。
子时二刻的更鼓如丧钟般响起。顺天府衙所有建筑同时崩塌，化作漫天飘散的灯笼碎片。林开元最后的视野里，无数无头黑影从地底爬出，每具尸体手中都提着盏用亲人颅骨制成的灯笼。
血月突然被黑雾吞噬。在意识彻底堕入黑暗前，林开元听见徐娘子附在耳边呢喃："你才是最好的灯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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