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晚风裹挟着潮湿的水汽，将欧阳王府檐角的铜铃吹得叮咚作响。琉璃瓦在月光下泛着冷冽的光泽，朱红宫墙蜿蜒如蛰伏的巨兽，将庭院里的一切都笼罩在浓重的暗影之中。书房的烛火在雕花窗棂后明明灭灭，映得欧阳瀚宇手中的狼毫笔杆上的螭纹忽隐忽现。
"进。"当影一的叩门声响起时，欧阳瀚宇正在批阅边关急报。墨汁在宣纸上晕开，像是滴落在深潭里的血，将原本工整的字迹洇成一片模糊。暗卫首领悄无声息地闪入室内，玄色劲装与夜色融为一体，唯有腰间那枚刻着王府徽记的玉佩泛着微光。
影一单膝跪地，压低的声音里带着几分焦灼："王爷，属下探得消息，世子明日将参加武林高手之间的切磋比武。"
狼毫笔重重砸在案几上，砚台里的墨汁溅起细小的水花，在泛黄的宣纸上留下斑驳痕迹。欧阳瀚宇猛地起身，檀木座椅与青砖地面摩擦出刺耳的声响。他望着窗外摇曳的竹影，恍惚间看见逸安幼时挥舞木剑的模样——那时孩子还不及他腰间玉佩高，却总爱缠着侍卫教他拳脚功夫。
"可知是何缘由？怎会突然参加比武？"欧阳瀚宇背过身，指节捏得发白。他想起前日在书房撞见逸安研读武林志，少年眼中闪烁的炽热光芒，像极了当年执意要闯荡江湖的自己。
"回王爷，此次比武乃是武林各大门派为选拔年轻一代的杰出人才。"影一犹豫片刻，补充道，"听说嵩山派与华山派都派出了得意弟子，还有传言说..."话音未落，书房的雕花木门突然被推开，一袭月白罗裙裹挟着淡淡药香飘了进来。
"夫君，可是为逸安的事烦心？"纳兰暖玉倚在门框处，发间的珍珠步摇随着动作轻轻晃动。她刚从医庐回来，素手还带着艾草熏过的暖意，目光却敏锐地捕捉到丈夫紧绷的肩线。这位全京都最负盛名的女医师，此刻褪去了行医时的沉稳，眼底满是与丈夫相同的忧虑。
欧阳瀚宇转身时，看见妻子鬓边沾着几片细碎的草药，突然想起他们成亲那日，她也是这样带着药香走进洞房。"玉儿，"他叹了口气，声音里带着难得的疲惫，"逸安这孩子，总想着证明自己。可江湖比武刀枪无眼，万一..."
纳兰暖玉走到丈夫身边，将微凉的掌心覆上他的手背。窗外的月光斜斜地洒进来，在她眉间镀上一层银霜："还记得三年前，逸安偷偷跑去后山练剑，被毒蛇咬伤吗？当时他发着高热，却还攥着断成两截的木剑不肯松手。"她轻轻握住丈夫的手，"我们的孩子，从来都不是轻易言弃的性子。"
欧阳瀚宇望着妻子温柔却坚定的目光，心中五味杂陈。作为镇守边疆的王爷，他见过太多生死离别，却唯独对儿子的安危束手无策。记忆里那个总爱黏着他听江湖故事的孩童，如今已长成敢独自面对武林高手的少年。
"那明日..."欧阳瀚宇欲言又止。
"明日我为你易容。"纳兰暖玉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巧的檀木匣，打开时露出各种颜色的粉末和细软的羊毛，"我扮作农妇暗中接应，你混在人群里护着他。"她指尖轻抚过丈夫棱角分明的下颌，"就像上次追查刺客时那样。"
夜风卷起纱帘，烛火在两人交叠的身影上投下晃动的光影。欧阳瀚宇将妻子轻轻搂入怀中，听见她发间传来的若有若无的当归香气。远处更夫的梆子声遥遥传来，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提醒着这对父母，留给他们准备的时间不多了。
翌日清晨，城东校场已是人声鼎沸。三丈高的擂台上铺着猩红地毯，四角插着的杏黄旗在风中猎猎作响。台下密密麻麻挤满了看热闹的百姓，夹杂着江湖人士的吆喝声和兵器碰撞的铿锵声。欧阳瀚宇戴着粗布斗笠，刻意佝偻着背混在人群里，目光却始终紧锁着擂台边缘——那里，逸安正与几个年轻武者谈笑风生。
少年今日身着一袭月白劲装，腰间悬着的软剑在阳光下泛着冷光。他时而仰头大笑，时而比划招式，眉眼间尽是年轻人的意气风发。欧阳瀚宇看着儿子被阳光照亮的侧脸，突然想起他周岁抓周时，也是这样毫不犹豫地抓住了侍卫腰间的佩刀。
"下一场，嵩山派赵猛对阵欧阳府世子欧阳浩轩！"随着主持人大声宣布，全场顿时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欧阳瀚宇下意识向前迈了一步，却被拥挤的人群推得踉跄。他攥紧腰间的软鞭，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赵猛手持一柄寒光闪闪的开山刀，刀锋划过空气发出刺耳的尖啸。反观逸安，仍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右手虚握剑柄，左手指尖轻叩腰间玉佩——这是他幼时养成的习惯，紧张时总会不自觉触碰贴身的物件。
刀光如电，带着破空之声劈向逸安面门。欧阳瀚宇的心猛地提到嗓子眼，喉咙里像是堵着一团棉絮。却见儿子身形如燕，脚尖点地轻盈跃起，软剑出鞘划出一道银虹。金属碰撞的脆响中，赵猛的刀锋擦着逸安肩头掠过，削落几缕青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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