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床昨晚情况怎么样？”
“按照您的叮嘱，半小时汇报一次。各项指标都在正常范围内。”
“正常？”主任的声音低了半度，语气里带着一丝不信。
值班医生点头：“是的，醒着的时候挺平稳。我早上五点查房，他睡得挺熟。”
主任没有再说话，只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钟。
指针正慢慢逼近“六”。
他心里“咯噔”，脚步一紧，小跑着朝病房去了。
走廊的灯亮得刺眼，脚步声在空荡的地面上砸出急促的回音。
推门的瞬间，空气里是一股消毒水混着汗味的潮湿气息。
病床上的人安静地躺着，脸色苍白，呼吸细微。
果然睡着了。
主任俯身，伸手去摸那只白色的枕头。
——湿的。
冰凉。
他的指尖微微一抖。
那不是冷凝的水，而是汗。
枕头湿透了，床单也湿透了。
被褥下还有一道道模糊的水痕，像是从体内逼出的痛在渗出来。
麻药只能维持八小时。
而现在，已经过去九个小时了。
他低头看那人紧皱的眉，嘴角还在轻颤。
硬撑。
主任的喉咙动了动，终究什么也没说。
.......
“连长，水是不是有点凉了？我再给你加点热的，好不好？”
“空调声音是不是太大了？我去说，让他们换个安静点的取暖方式。”
“电视的频道……要不要我换？这新闻看腻了吧？”
他说一句，停一下；每个字都在努力压抑。
眼眶红得厉害，白天已经哭了两回了。
他好好的连长，怎么成这样了。
木乃伊都没有他包的重。
林天没有盖被子，他身上的伤太散了。
弹片分布在各个位置，尤其四肢，全部包裹纱布。
胸口更是层层叠加。
像被拆散又勉强拼回的身体。
麻药过去了。
疼。
疼的他晚上都睡不着觉，疼的连医生都建议打药的程度。
他只是摇头。
每次都是冒着细汗，唇角泛白，身体发抖的忍过这股劲儿。
忍着，死忍着。
这辈子吃的最大的苦就是这次。
天灵盖都疼爽了。
越疼越清醒，自虐般的看着医生的操作。
不能动，彻底废了。
吃饭睡觉都在床上，上厕所都得在床上解决。
许景辰和白小米换着来，换别人。
他...不太好意思。
林天都不用转头都能猜到白小米那没出息的样，勾起嘴角说：
“第几回了，这是第几回了，一天能哭十次，别掉眼泪了。”
“你连长福大命大，没有死，以后也不会死。”
“家里人给我算命过，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白小米猛地抬头：“连长，不许这么说！你不会死的！”
“都怪我，以后我跟你后面！”他像是下了某个决定，信誓旦旦的说。
林天疑惑的问：“你跟我后面干什么？”
白小米：“替你挡子弹！”
林天沉默了几秒，静静的看着他。
没有调侃，没有挖苦，没有讽刺，没有对他的“苦难教育”。
心中涌出难掩的感动。
他信白小米说的话，尽管他们相处的日子还不到一年。
这次孟卡隆的战斗，对他触动...很大。
尤其是心理方面。
他觉得，自己好像又要见岳怀瑾了。
......
神剑基地，深夜。
大队长办公室中。
铁行翘着二郎腿，指间夹着一根烟。
火光一明一暗，他就那样盯着那一点红色，看它从点燃、旺盛，再到渐渐熄灭。
烟渐渐熄灭之后，手上的动作僵在原地。
最终断落在桌上，轻轻一声。
手上的动作也在那一刻停了。
电脑屏幕上的病例报告，冷白的光映在他脸上。
铁行眯了眯眼，胸腔里那股压抑的怒意，像被反复搅动的火，迟迟平不下来。
明哲醒了，林天也醒了。
好消息一件，他高兴不起来。
修养时间起码两个月，能不能恢复到从前的水平，还得看身体状况。
明哲那边，他反倒没那么担心。
这次从某个层面说，是他最后一次出任务。
问题解决的很漂亮，干净利索。
把任务做的很干净，而且在整个任务中表现的素质，何其出色。
如果不能带着战果回来，铁行知道，他宁可留在那片战场。
尽最大的努力，这是国安小组全部反馈出来的。
他成为参谋长，板上钉钉的事儿。
让铁行另个忧愁的，是他好像把事情搞得有点儿大了。
让林天到军校去，是他确实缺这么一个过程。
所有队员都要去深造，他一个半路出家的，没有这种沉淀，不可能服众的。
他再厉害，缺少对兵的同理心，缺少对底层兵的认识，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太聪明，没有过程，所以老政委楚铮给他提这件事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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