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叔公无力地挥了挥手,那动作沉重得像是抬不起千钧重担,声音沙哑而干涩。
“你们……先处理好宗平的后事吧。”
他又缓缓转向侍立一旁的柳普、杨玄和陈炳。
“子敬,杨相,陈相,随老夫出来一下。”
几人默默跟随三叔公,走了出去。
三叔公缓缓转过身,对着杨玄陈炳,竟深深一揖到底。
“杨相,陈相,家门不幸,让你们……看笑话了……”
他的声音哽咽了一下,浑浊的老眼中充满了恳求与难堪。
“今日之事,关乎柳氏存亡体面,还望二位,守口如瓶。”
“老夫,代柳氏全族,拜谢了!”
杨玄两人连忙正色,齐齐拱手还礼。
“三叔公言重了,您老放心,今日所见所闻,出得此门,烂于腹中,绝不会对外吐露半个字。”
陈炳也在一旁郑重附和:“正是,三叔公请宽心,我等晓得轻重,必当谨言慎行。”
“多谢……多谢二位高义。”
三叔公紧绷的肩颈似乎微微松弛了一丝,他缓缓点了点头,那份沉甸甸的感激几乎压弯了他的脊背。
“府上如今乱作一团,人心惶惶,实在无法周全礼数,怠慢之处,还请海涵。”
“二位……请先回吧。”
“好。”
三叔公等杨玄两人离开后,才缓缓收回视线,将全部的目光,落在了柳普身上。
他脸上的严厉稍缓,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安抚,声音也放柔和了些。
“子敬啊,刚才灵堂里,宗政他们那些话口不择言,失了分寸。”
“宗平骤然离世,他们一时难以接受,悲痛冲昏了头脑,你别往心里去。”
柳普听闻三叔公的话,微微抬起眼帘。
“三叔放心,侄儿明白。手足情深,骤然生离死别,悲痛之下言语过激也是人之常情,侄儿不会放在心上。”
他的眼神坦荡,看不出丝毫怨怼或心虚。
三叔公凝视着他平静的面容,昏黄的老眼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
“子敬啊,如今柳氏这艘大船,已是风雨飘摇,惊涛骇浪就在眼前。”
“船若倾覆,满门皆休!”
“此时,最需要一个能稳住船舵、指明方向的人!”
“以后。柳氏这千斤重担,就交给你了!过几日,待宗平入土为安,老夫会亲自出面,召集全族,主持宗族大会,推举你为正式宗长!”
柳普闻言,脸上非但没有半分喜色,反而立刻浮现出浓重的推拒与惶恐。
“三叔!万万不可!如今正值风口浪尖,宗平兄长新丧,族内人心浮动,外有强敌虎视眈眈。”
“侄儿才疏德薄,资历尚浅,恐难服众……”
“就是你了!”
三叔公猛地打断他,语气陡然变得极其强硬,不容置喙。
“莫要再推辞了!老夫活了这把年纪,难道还看不清形势?”
“柳氏,现在再也经不起任何折腾了!再乱下去,不用外人动手,我们自己就先散了架!这担子,非你莫属!”
柳普沉默了。
随后,他整了整衣冠,对着三叔公,行了一个最庄重的揖礼,声音低沉而坚定。
“既如此……侄儿遵命!定当竭心尽力,维系宗族血脉,不敢有丝毫懈怠!若有负所托,愿受族规严惩!”
三叔公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无力地摆了摆手,随即便在家仆搀扶下离开了。
回到自己那间院落,侍奉他数十年的老仆小心翼翼地的问道:
“老爷,您说,宗长他,真的会是柳普下的毒手吗?”
三叔公正端着茶杯的手几不可察地一顿,眼神复杂。
“是,或者不是,如今还有什么区别吗?”
“柳氏现在需要的,不是一个真相!是一个能稳住局面、带着整个家族活下去的人!眼下,只有柳普……他做得到。”
他的语气陡然变得严厉而冰冷,带着不容置疑的警告。
“以后……这种话,不准再提!一个字,都不准!”
老仆被他那冰冷的目光看得浑身一凛,一股寒气从脚底升起。
“是!老奴明白了!再也不敢妄言!”
……
“陈兄,柳宗平这死的实在是,太不是时候了。”
陈炳闻言,脸上带着明显的困惑和不解,转头看向杨玄:“杨兄何出此言?”
杨玄缓缓睁开眼,微微摇头,嘴角扯起一丝带着冷意和无奈的苦笑。
“若柳宗平活着,以他在柳氏一言九鼎的威望,自然能迅速整合柳氏上下所有力量,与我们精诚合作,共御外侮,同抗强敌。”
“但他现在死了,情况就……天翻地覆,完全不同了!”
“新的宗长,十有八九,就是柳普!”
“可是,刚才在灵堂你也亲眼目睹了,柳宗平那一房的柳宗政等人,与柳普已是势同水火!”
“接下来,柳普要想坐稳这宗长之位,他首要的敌人不是外面那些虎视眈眈的对手,而是柳氏内部!”
“他必须耗费巨大的心血、时间,甚至……流血,去安抚、分化、收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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