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百三十四
辛酉时分，秋夜深沉如墨，乌云蔽月，冷风穿过宫墙缝隙呜咽作响。产房内传来皇后娘娘一声声撕心裂肺的叫喊，那声音时而尖锐如利刃划破夜空，时而低沉似困兽垂死挣扎。凤藻宫上下早已乱作一团，宫女们端着热水在廊下来回奔走，脚步杂乱；太医们眉头紧锁，在产房外来回踱步却束手无策。李嬷嬷鬓角渗出细密汗珠，一边扬声吩咐宫女们都稳住神，一边双手合十口中不停念着阿弥托佛，佛珠在指间慌乱地转动。
不好啦！不好啦！一个浑身是灰的小太监连滚带爬冲进凤藻宫院门，膝盖磕出血痕也顾不上，边跑边扯着嗓子喊道：皇宫外面突然出现大批蒙面人，个个手持明晃晃的刀剑和黑漆漆的弓弩，正在强行闯宫！他们嚷嚷着说有奸细潜入宫中！
混账畜生！清太妃正在正殿微闭着眼睛，为皇后诵经祈福，闻言猛地睁开双眼，拍案而起，鎏金护甲划过檀木桌面发出刺耳声响，满口胡言！这太平时分哪有什么刺客！小心本宫撕了你的嘴！
千真万确啊太妃娘娘！小太监跪在地上连连叩首，声音发颤，您听——话音未落，远处隐约传来阵阵呐喊声，夹杂着金属碰撞的锐响，由远及近越来越清晰。
恰在此时，产房内传来的一声尖叫，随即又戛然而止。付嫣然皇后在经历一阵剧痛后，恰好听见了外头的禀报，本就耗尽力气的她眼前一黑，喉间溢出一声呜咽，便直挺挺地晕厥过去。
皇后娘娘晕厥了！快传太医！里面传来夏荷的尖声惊呼，锦缎绣鞋在青砖地上跺得啪啪响。
帷幔内立刻传来春兰压抑的怒火：春桃！取我的银针来！又听春兰对着外头厉声喝道：把这个胡言乱语的太监拖出去杖毙！看他还敢不敢妖言惑众！
“是！”马上有太监应道。
春兰又对几个贴身宫女厉声吩咐：蝶儿、鹊儿、敏儿、凤儿，你们四个给我死死把住产房门！本郡主倒要看看，哪个不长眼的敢擅闯！
李嬷嬷闻言一个箭步冲到产房门口，枯瘦的手掌地抵住门框：郡主放心！老奴这就去安排人手严守宫门！一个蚊子老奴都不会放进来
李嬷嬷跪地对天发誓：两位主子只管安心救治皇后，凤藻宫上下几百条人命都在今日。若有闪失，老奴陪葬！
外面的喊杀声越来越大，金属相撞的声音清晰可闻，清太妃和肖太妃守在凤藻宫正殿，微闭着眼睛，口里念念有词，像两座屹立不倒的高山，但手里的佛珠转的飞快，显示着内心的不平静。
慈宁宫。
太后这两日确实病得不轻，今早起身时竟咯了一口血，把侍候的宫人们都吓坏了。嘉靖公主特地入宫请安，亲自在榻前侍奉汤药，顺便将皇后娘娘生产的情形一一禀报：“太医诊断是寤生，胎位不顺，凶险万分。春兰当机立断，把产房里所有的接生婆都遣了出去，只留春草一人在内打下手。说是……准备用剖腹之法为皇后接生。儿臣虽不懂这等医术，但听闻母后凤体欠安，心中实在牵挂，便赶过来探望。”
太后靠在绣金软枕上，脸色蜡黄，气息微弱，闻言长长叹了口气：“哀家如今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只盼上天垂怜，能否渡过这一劫，全看皇后自己的造化了。”
话音未落，一个宫女跌跌撞撞冲进内殿，仓促行了个礼，颤声禀道：“太后娘娘，宫门外忽然来了大批蒙面人，个个手持利刃，声称是来护卫皇宫的，已经与御林军动起手来，两边打得激烈非常！”
太后闻言，眼底倏地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喜色，嘴角几不可见地扬了一下，又立刻压了下去。她迅速抓起绢帕掩住半张脸，剧烈地干咳起来，喘着气道：“快！快传令紧闭宫门！这分明是叛军作乱，想趁宫中混乱兴风作浪！哀家身边还有五百亲卫，速速调他们去严守各门，绝不能让逆贼得逞！”
母后，嘉靖长公主垂眸敛目，将太后眼中那抹难以掩饰的欢喜一丝不漏地看在眼里。她心头掠过一丝冷笑，更泛起阵阵寒意——这些年的心思终究是错付了。随即莲步轻移，她连忙上前半跪在榻前，素手轻轻搭上太后的双腿，有节奏地缓缓捶打着，柔声劝慰道：您啊，就不要再为那些不孝子女们劳神费心了。如今这深宫里，皇上远在边关未归，太子殿下尚且年幼，皇后娘娘临盆又吉凶难料------您可是这后宫巍然不动的定海神针啊！万一您有个好歹，叫天下百姓如何是好？说着，她悄悄抬眼，观察着太后的神色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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