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烟指尖的银铃铛在烛影里晃出碎光，窗外波斯酒肆的胡笳声忽高忽低地漫进来。陆昭阳正趴在案几上画药材图样，狼毫笔尖被师姐的银簪按住。
"真打算一直在德济堂扮作坐诊大夫？"柳烟挑起她束发的缎带，"今早路过西市，三个药铺掌柜追着问我小神医何时出诊。"
陆昭阳抢回缎带重新束发，虎牙在烛光下一闪："德济堂如今是长安城唯一没有假药的医馆，我若突然离开，那些刚学会辨药的学徒..."
"京兆府昨日贴出告示，要设官办药局。"柳烟从袖中抖出卷黄麻纸，"你瞧瞧这印章，盖的是尚书省的大印。"
展开公文细看，陆昭阳的指尖划过"苍术需三年生雄黄验明矿脉"等字句："这条例倒写得详尽，只怕执行起来..."
窗外响起驼铃，西域商队的灯笼照亮半条街。柳烟推开雕花木窗，指着楼下穿金线袍的商人："吐火罗的药商在卖雪莲，说是天山千年冰晶所化。"
陆昭阳瞥了眼商人手中的玉盒："叶脉发黑，根茎带泥，分明是祁连山脚挖的普通雪莲。"她转身打开樟木箱，"师姐帮我看看，这两套胡服哪件更利落？"
"靛青这件束袖方便施针，玄色这件..."柳烟拎起绣着忍冬纹的衣襟，"倒适合夜探太医院库房。"
陆昭阳笑着把胡服叠好："后日吐蕃商队离京，我答应帮他们验批犀角。"她压低声音，"德济堂新来的杂役阿来，今早竟认得血竭的真伪。"
柳烟将剥好的莲子抛进瓷碗："西市赵记药铺的伙计说，全长安的学徒都在背你编的《药材百句诀》。"
更漏滴到戌时三刻，楼下传来马蹄踏碎青石板的脆响。陆昭阳推开后窗，见大理寺的皂衣差役举着火把掠过街角。
"永阳坊的杜娘子托我问，那驱蚊香囊的方子可能传给邻里？"
"让她们去慈恩寺领抄本，武僧们誊了三百份。"陆昭阳指着对街茶摊，"师姐瞧那戴幕篱的娘子，像不像上回在通化门晕厥的波斯贵妇？"
柳烟眯起眼打量："她腰间那串瑟瑟石，倒是和太医署王典药收藏的成色相似。"
话未说完，楼下传来瓷器碎裂声。陆昭阳赤足跃过屏风，见店小二正对着满地陶片跺脚："天杀的野猫！这可是邢窑的白瓷药碾！"
"碎得好。"陆昭阳蹲下捡起瓷片，"邢窑胎土含铅，久碾朱砂会析毒。明日我画个青石药碾的图样，你找王铁匠打十个。"
小二捧着瓷片如获至宝："我这就跟掌柜说去！"
回到客房时，柳烟正在试戴新得的琥珀耳珰："刘记绸缎庄的小娘子送你的越罗，我裁了条披帛。"她抖开绣着百草纹的轻纱，"陈大娘的手艺越发精进了。"
陆昭阳对着铜镜比量："明日出城采药，正好用得上。"她转身翻开药典，"师姐可记得终南山哪种蕨类最宜做止血粉？"
"锯齿边的凤尾蕨。"柳烟拔下金簪挑亮灯芯，"但你要当心山南的猎户，他们最烦采药人惊了獐子。"
梆子敲过三更，陆昭阳伏案重写《常见毒草辨误》。柳烟倚着熏笼昏昏欲睡时，忽被楼下的喧闹惊醒。
推开窗望去，三个西域商人正围着匹抽搐的骆驼。陆昭阳抓起药囊跃下回廊，鹿皮靴踏在石板上的脆响惊动了巡夜的武侯。
"灌过藿香汁了吗？"她掰开骆驼的嘴查看。
红胡子的商人急得官话都说不利索："喝...喝了三袋水..."
陆昭阳指尖沾了骆驼的唾液轻捻："今日喂过波斯枣吗？"
"喂了整整一筐！"
"枣核卡在胃囊了。"她抽出银针刺入骆驼颈侧，"去找车马行的王把头借磁石，磨成粉混着香油灌下去。"
武侯举着火把靠近时，陆昭阳已翻回二楼窗台。柳烟笑着递上湿帕："你这手兽医功夫，倒比治人更利落。"
"去年帮吐蕃商队治过雪豹。"陆昭阳擦着手上的黏液，"师姐可知骆驼胃液能化铁锈？"
柳烟指着她袖口的污渍："这件襕袍不能要了，明日我拿茜草染成绛色。"
东方泛起鱼肚白时，陆昭阳将誊好的药方塞进竹筒。柳烟系紧披风带子："卯时三刻有雨，记得带蓑衣。"
"师姐怎么..."
"西市龟兹人卖的占星盘显示的。"柳烟推开窗棂，"别忘了给终南山的山神供新麦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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