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婶被强行隔离后，玉牛村表面恢复了短暂的宁静。
然而，那宁静薄得像一层窗户纸，一捅就破。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无声的恐慌，悄无声息却又无处不在。
家家户户门窗紧闭，孩子们的嬉闹声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压抑的咳嗽，和知青点大院飘出去的浓浓草药味。
麻疹这两个字像沉重的乌云，压在每个村民心头。
仅仅隔了一天，坏消息如同冰雹般砸了下来。
除了大川，村东头的栓子、村西的驴蛋，还有王麻子的哥哥，都相继出现了高热、咳嗽、眼结膜充血的典型症状。
麻疹，确诊新增三例！
且发病更急！
恐慌如同被点燃的枯草，迅速在玉牛村炸开。
“完了……这病真吓人呀！”
“下一个该不会就是我家孩子吧？”
“老天爷啊，这是要绝了我们玉牛村吗……”
何惠民看着病历本上新增的三个名字，眉心紧锁成一个死结，丹凤眼写满了焦虑和疲惫。
“爷爷，不能再等了！”他把电话摇去了白鹿村。
得知白鹿村也发现了两例疑似病例，心中更焦虑了。
“卫生院的药，因为前段时间道路塌方，根本送不过来。几个村的卫生所连基本的退烧药都快没了。这样下去，一旦爆发并发症，肺炎、脑炎……我们拿什么救？中草药根本压不住重症！”
电话那头，何老苍老的叹息声连绵不绝：“重症我未必治不了，可是……就我一名中医，实在忙不过来……怕是……”
“我这就去公社找刘主任！”何惠民猛地站起身，椅子腿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我去申请医疗支援。药品、人手，我们都急需！”
他挂断电话，抓起外套就往外冲。
红旗公社办公室里，刘主任正端着一个印着“为人民服务”的搪瓷缸子，慢悠悠地吹着热气。
听到何惠民语无伦次的汇报，眉头先是习惯性地一皱，随即又舒展开，呷了口茶。
“慌什么？”刘主任带着隐隐的埋怨，“不就是几例麻疹吗？去年红星公社不也闹过一阵子？最后不也平息了。越是这种时候，越要沉稳！”
何惠民只觉得一股气血直冲脑门，强压着怒火解释：
“主任，我们公社和红旗公社不一样，我们村子多，人口密，孩子多，而且发病急！现在最缺的是退烧药和防治并发症的抗生素！没有药……”
刘主任手指敲了敲桌面。
“你们玉牛村的苏婉同志，不是提前预见到了吗？又是写方案，又是熬预防药的，我看她搞得挺有章法的嘛，让她继续发光发热嘛！”
说着，话锋一转，“发现几例就治疗几例，该隔离就隔离！赤脚医生队伍加上你这个正规医生，难道还不够？再说救死扶伤，本就是你们的职责，不要遇到一点困难就叫苦！”
刘主任叹了口气，压低嗓音道：
“何医生，你应该知道现在是什么时期，稳定压倒一切。冬天快结束了，春耕生产在即，因为几例麻疹就搞得人心惶惶，耽误了生产，这个责任谁来负？”
“年轻有干劲是好事，但不要危言耸听。你只管把村里的病人治好，控制住疫情明白吗？不要给我捅娄子！”
一股彻骨的寒意从何惠民脚底直冲头顶。
他张了张嘴，想争辩这根本不是“几例”的问题，这是即将爆发的态势，但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他失魂落魄地走出公社大院，胸口堵着一块巨石，沉重得让他几乎窒息。
“欺人太甚！”他忍不住低吼出声，一拳狠狠砸在路边的树上，“没有药，没有人手，我们拿什么去救人？拿命去填吗？”
苏晚晚得知消息时，正在院子里熬煮今日的预防汤药。
听完何惠民沮丧的叙述，脸上没有太多意外，却是眸色微沉。
“刘主任这是怕报上去，自己吃挂落，所以打算先瞒着。暴风雪刚过，交通不便，指望上面短期内调拨大量资源，也确实不现实。”
何惠民看着她从容镇定的模样，狂躁的心似乎平静了些。
“苏同志……现在不是几服草药能解决的问题了。新发病的孩子症状都不轻，高烧不退，我担心……”
“我知道。”苏晚晚抬起头，目光清澈而温和，“西药退烧快，抗生素能防并发症，但中医药并非毫无用处。清热解毒，透疹外出，扶正祛邪，辨证施治，对缓解症状肯定有效果。我们不能因为没有最好的武器，就放弃战斗。”
“而且现在最大的难题，不是西药，而是另外两件事。”
“哪两件？”何惠民下意识追问。
“第一，人手。”苏晚晚朗声道，“光靠你、何老、我，再加上几个赤脚医生，根本忙不过来。熬药、送药、监测体温、观察病情、照顾隔离人员、处理突发状况……都需要大量人手！必须把村里的党员、民兵、青壮年、甚至妇女都发动起来，进行简单培训，分工协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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