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下黑沉沉的斜坡突然裂开蛛网状纹路，裹着百年老槐根系的泥浪如同巨兽翻身，腐木与岩块在他身后三米处轰然炸开。
"东南方！"他撕开装着艾绒的急救包，燃烧的草药包划出橘色抛物线。
借着刹那光亮，他认出岩壁上倒垂的野葛藤——昨日采药时特意用红漆标记的逃生路线。
军靴陷入流沙状的泥浆时，怀里的防水布包突然崩开，三七根茎顺着裤管滚落。
陈雨桐缝在他衣领内的追踪器开始疯狂震动，这是她偷偷用针灸铜人跟通信兵换的军用设备。
顾长哥蹬着裸露的树根跃过断层，身后五米处的山石正在融化成褐黄色洪流。
当指尖终于勾住标记红漆的葛藤时，泥浆已经吞没他刚踩过的止血草丛。
临时医疗点的铜盆接满第八盆雨水时，顾长哥撞开摇摇欲坠的祠堂木门。
蓑衣滴滴答答淌着泥水，他护在胸前的竹篓里，沾满泥浆的七叶重楼完好无损。
供桌上的应急灯扫过他小腿——军裤撕裂处露出被碎石划出的交错血痕。
"顾医生！"赵护士举着断裂的血压计冲过来，"新送来的孕妇胎位不正，周村长说后山还有三个骨折的..."她的声音突然卡住，医疗帐篷角落传来瓷器碎裂声。
陈雨桐僵立在翻倒的药柜前，医用纱布正被她无意识地缠在左手——那分明是没受伤的那只手腕。
刘明娟嚼着压缩饼干的动作顿了顿，迷彩服袖口滑出半截绷带。
她故意抬高声音："担架队缺人抬药材，我去帮忙？"红绳擦过顾长哥手背时，陈雨桐突然抓起针灸包走向孕妇，马尾辫甩出的水珠正巧砸在刘明娟刚留下的脚印上。
"让让！"李队长踹开被洪水冲变形的铁门，四个担架同时挤进祠堂。
血腥味混着腐草气息扑面而来，昏迷的牧羊人怀里还死死搂着断成两截的羊羔。
周村长举着扩音器喊话的回声在梁柱间碰撞，不知谁碰倒了晾着艾叶的竹匾，褐绿色药雨纷纷扬扬落在神像怒睁的双目上。
顾长哥按在孕妇腕间的三根手指突然收紧，胎动异常的频率透过皮肤传来震动。
他转身去取针囊时，陈雨桐已经捧着消过毒的银针站在半步之外，睫毛上还沾着不知是雨还是别的什么。
供桌上的卫星电话再次震动，来电显示"母亲"二字在雨声中明明灭灭。
檐角传来瓦片碎裂的脆响，祠堂中央的篝火被涌入的狂风撕成碎片。
顾长哥的白大褂下摆扫过满地狼藉——打翻的止血散混着泥水在地上画出诡异符咒，赵护士正跪在血泊里给牧羊人做心肺复苏。
刘明娟突然将什么东西塞进他药箱夹层，红绳穗子擦过金属锁扣发出细响。
暴雨在凌晨四点二十七分达到顶峰，祠堂三十六盏应急灯同时熄灭了两秒。
当光明重新降临时，顾长哥的银针已经扎进孕妇三阴交穴，而陈雨桐攥着艾灸条的手正悬在他染血的肩胛骨上方。
黑暗降临前的最后一帧画面，是供桌上堆积如山的未拆封医疗物资，和浸泡在雨水里的分配清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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